一直等到秋日过去,初冬降临,第一场薄雪覆盖上窗棂。
董灵鹫又收到了来自福州的赈灾事宜,魏缺魏侍郎做得比她想象得还好,这位钦差大臣的手腕很是刚硬,地方上的地头蛇都一时压盖不住,不得不乖乖吐出快到嘴边的利益。
只是此时抵达慈宁宫的,大多是魏缺上呈叙述的情况,想要确认实情,还需要魏缺手中的详细账目和往来公文。
董灵鹫看完了上呈的奏疏,遣人宣耿哲将军如内觐见。
耿哲在午后入宫,如往常一般在珠帘外行礼问安。董灵鹫随口道:将军免礼。
耿将军抬眸上望,隔着一道珠玉叮当的细帘,望见太后娘娘端庄挺拔的身影。她坐在书案后,手中正持着一只蘸着朱砂的御笔,低头沉思状。
在董太后身畔,那个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在耿将军心里留下很深印象的郑太医,正极为安静温顺地誊抄文书,神情很是专注。
他有点意料之外,没想到这件事在朝中发酵了这么久、陛下应该已经得知的情况下,慈宁宫还能维持这么沉静无波的局面新帝的胸襟和宽容程度,倒是教耿将军有些恍惚。
董灵鹫经瑞雪提醒,抬眸看向珠帘外,没有先提起公务,而是温和随意地道:耿将军肩上落雪了。
耿哲偏头一看,见衣袍的左肩上濡着融化的雪水,只有一层浅浅的晶莹还覆在上面,拱手道:太后娘娘关怀挂心,末将铭感五内。
铭感五内就不必了,董灵鹫道,哀家只是想起京都在一年的第一场落雪时,会在宫外的锦绣街那一路上,举办庆祝一年好时节的神仙游会。京中的女郎们妆点为天上的神仙妃子,到永宁寺去拜祭祈福。
耿将军沉默了一息,也顺着她的话想起太后娘娘年轻时的往事,说是一句冠盖京华,实不为过,也不怪当时让东府太子爷亲至求娶。
他道:娘娘若是思念盛景,不妨出宫去看看。
董灵鹫却摇头,感慨了一句:只适合思念,不适合去看这次宣你觐见,是有件事特别嘱托。
她轻松的神情逐渐收敛,沉凝端肃,目光幽然:魏缺带着人监督赈济灾民的粮款,远行福州,一直待了这么几个月,哀家手里这份公文,正是他带着账本、诸多往来交涉证据回京的请示。
耿哲低头拱手,静待下文。
哀家要你拨一批人,悄悄前往,去他回京的官道上迎接保护,让他能够平安回到京都。因为他手里的那些东西,说不定就是谁的罪状、谁的证据、说不定就能置人于死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些东西要是被惦记上,一则到不了哀家的手里,二则,伤了魏侍郎的性命。
董灵鹫说到此处,耿哲已经脊背一紧,联想到前几年土断钦差大多没有善终的事情来,也心口高悬,出了一层白毛汗。
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立即答复:请太后娘娘放心,末将调遣营中精锐,务必将魏侍郎保护好。
董灵鹫松了松语气,继续道:原本这件事,哀家该用麒麟卫去做,蒋指挥使前几日还因为招猫逗狗、眠花宿柳,被御史参了一本,折子现今还压在哀家手里没有复批朝野安宁,就给他闲得惹是生非,实在欠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