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官吏捧着文书官印,上下看了又看,随意指了指房中低头整理账本的书令史,道:你带他去仓部司玄号房干活儿。
书令史殷勤地应了一声,转头引着郑玉衡出去,才一跨出门就变了一番脸色,面上一点儿笑意也无,仿佛很厌烦这类琐碎差事,他领着路,冷飘飘地开腔:我就说,没听过哪家公子愿意来六科的,谁不讨个翰林院的闲差?你长成这样,我还以为是官爵人家,真是晦气。
方才他初见郑玉衡,惊为天人,此人一向苦思讨好世家公爵无果,也不听解释,就将他带到了户部长官面前后经过详细分说,才知道原委。
此人大大丢了面子,对郑玉衡的态度变了又变,堪称一身的变脸绝技。
郑玉衡丝毫不恼,神情温文平静,一看便知道是性子很好的读书人:实在有劳你了。
书令史见他脾气这么好,也不好再埋怨责怪,将他带到办公场地之后,砰砰敲了门,扭身就走了。
这敲门方式虽然粗暴,但门声一响,里头就炸起噼里啪啦地奇怪声响。郑玉衡颇为意外,推开房门,登时愣在当场。
仓部司地方虽然不大,但也有数位主事、许多书令史、计史、掌固,加上掾属,林林总总,也有几十号人,分了好几个办公房间。
他一开门,面前不是堆积如山的账目公文,各自忙碌的官员背影,而是一面巨大的桌子,大约是由四张拼在一起的,周围有十几号人,桌上没有一支笔、一片纸,只有赌博用的木牌和签子,还有一壶一壶的酒。
这些人听到敲门声后,似乎手忙脚乱地藏酒藏牌,在地上捉起不知道哪一片儿纸和书,就要遮挡上来,结果门一开,门前站着一个绿衣小冠的清俊男子,看年龄,还不过弱冠。
彼此相对,俱是懵然对视,瞠目结舌。
嗨坐在中间的那人拍向大腿,我还以为是我哥来骂我了,吓我们一跳,你他娘的谁啊?!
郑玉衡抱着公文官印,对眼前的一切产生一种深深的疑惑和迷思,但他毕竟在慈宁宫旁观、耳濡目染地修炼了一年,没有像什么愣头青似的上去大骂他失职,而是斯斯文文地行礼,声音清朗:我是新来的仓部司主事,姓郑,名钧之。
哟,这名字。坐在中间的男子从椅子上往前坐了坐,他官服不整,烂泥似的倒在上面,此刻才收拾出一点正形儿来。秉钧执政,国家大事称钧。你家大人志气不小啊。
郑玉衡心想,我家大人?我命中注定的好妻子、世上独一无二的太后娘娘,她的志气本来就很大,这还用你说么。
我姓温,叫温皓成。他懒洋洋地说着,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我长兄是户部侍郎温皓兰,就是尚书大人都敬让两分的人物。既然来了户部,别说你没听过他我呢,是这里的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