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为别离之日,亦为吾与卿缘分殆尽之时,卿如长空皎月,吾身附井隅而莫敢轻易亵渎,卿乃吾之至爱,吾却有愧卿之所托,实乃罪大恶极。
此生有幸,得卿朝夕相伴,但凭此一朝一夕,吾亦一生无悔,料及此后漫漫余生,难再见卿之娇靥,吾便觉悲从中来,不禁潸然泪下,数次哽咽而莫敢落笔,卿卿许吾以身,吾却终不复与卿相见,吾作此书,盼卿安好,勿为吾徒增忧伤。
夫以亦可笑,枉吾自幼熟读群书,下笔如神,往往一蹴而就,不消片刻,便百字成章,而此刻才思苦窘,独坐其间,及墨凝灯枯,却也不知如何落笔,胸中尚有千言万语,然觉一语半句不及吾之心中半分相思,卿亦勿嗤笑于吾矣。
昔吾初见卿于温宅,至今不过半载,时光荏苒,吾犹记卿之音容笑靥,当时以为欢喜作弄,不想留吾毕生记忆,至此莫敢忘却,吾每每于狱中痛苦煎熬,难以强撑之时,念及卿之娇颜,便已不觉可惧,想来卿卿于吾,是为福也。
然卿为吾之福,吾为卿不幸,彼时尚是年少时,不知忧愁是何滋味,吾任性玩闹,难服管教,野性不驯,时常错而不自知,于京中树敌无数,惹祸事万千,早已声名狼藉,世人谓吾以纨绔,吾深以为然而莫敢辩白。
恰如月前寂静夜,吾登堂入卿之后院,左顾右盼,巧遇卿正归房,吾玩兴大起,故作风流戏耍卿与侍女,此为吾与卿缘分伊始,吾犹记起卿时事之状,眼含惊色,而不露其表,面若桃春,似如画从中来,而吾狂妄盛极,张口便欲与卿割袍断情,言辞更多刺耳,不得回应,方气急而走,自此更常以恶语相向,直至成婚,吾更罔顾家风,为尽不善,流连赌坊,夜宿青楼,邀三五好友,日日混迹浪荡不归家,吾有愧于卿,实乃不配为人夫。
吾糊涂盖世,父厌母嫌,无人知冷暖,而唯得卿卿所喜,每日食禄无忧,衣物不缺,享尽绵绵爱意,此吾半生最欢愉时。
而吾亦不知,卿陪伴吾之无数少年时光,情已所起,吾早倾心于卿已久。
未曾与卿吐露心迹,实乃苦衷不可言喻,一是余下生死尚不得而知,妄下海口有失大丈夫所为;二则未到功成名就之时,无功名利禄傍身;三为家族经此突变,再无颜面可伴卿之身侧。
然,久经沉浮,回首之处,方觉,功名利禄亦好,荣华富贵也罢,世间万物,皆不及卿卿一人尔。
念卿读至此处,想必已是泪洒满面,吾与卿恰似心意相通,游笔时曾数次泪决而中断此书,后历经删改,字字泣血,不负吾心,遂送至卿前。
此番受罪,起于君王,轻则流放,重则丧命,与吾不过生死之别,生亦贪欢,死亦无惧,然卿尚且年幼,余生岁岁年华,不应为吾所累。
故作和离书一封,许以自由之身,卿本佳人,何愁重觅良缘,此后若遇贵人,自当再续佳缘,吾岂会怪罪,亦当含笑祝之。
提笔之时,窗外寒风骤起,风吹雨打之间,吾甚思卿,天凉入秋,千里之外,卿可有添衣?常饭否?欢喜否?
吾之近况,安好,勿念。
行文至此,已是月上梢头。纸虽短而情却长,文有尽而情不绝;吾以此书告白于卿,愿卿之心知吾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