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寂静无声,好半晌,皇帝重重叹了口气, 挥挥袖子:你去看看你岳丈吧,朕累了。
推开议政殿的门, 明明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可天空黑漆漆的, 连半点星光也未见。
起风了,带着寒意朝人身上钻,恨不得入侵四肢百骸,好叫天地万物一起战栗。
李知憬刚进偏殿,就听见赵夜清焦急的声音,他问她,要不要跟他走,回定西城。他说的是回而不是去,可谢杳杳生于长安,长于长安,家也在长安,他怎么敢擅自给她改了归处!
青岚低头敛目立在一旁,李知憬冷笑开口:赵率,你这是要挖孤的墙角?
涨红了脸的赵夜清先是一愣,随后下定了决心,目光坚定道:若是三娘想离开,请殿下允准。
太子妃冕服本就层层叠叠十分繁琐,折腾这么久难免有些凌乱,李知憬未理会赵夜清,径直走到谢杳杳跟前,先帮她理了理衣襟,然后轻轻搂住她,低声安慰:别怕,有我在。
谢杳杳高悬的心落下几分,哪怕二人早已亲密无间,可从未说过情爱二字,她知道,在李知憬看来天家夫妻,互相信任,比肩而立,携手与共,远比男女情爱重要。
他们都见过许多夫妻如胶似漆,恩爱非常,也见过许多因爱生恨,反目成仇。她举止礼仪无伤大雅,便是无妨,只要他能放心地把身后交给她足矣。
二人之中,明显李知憬更怕沾惹爱字,令他与她之间关系变得复杂以致偏离稳固,于是不谈情爱已经成为他们两人秘而不宣的共识。
她相信自己不会被抛弃也是因为如此,李知憬很难真正信任旁人,可一旦信任了,也绝不会轻易放弃。
可感性上,她难抑心底恐慌,像是已经吃到嘴里的糖,明明放进口中时好大一颗,可甜味还没尝够,糖就碎了,里头竟是空心儿的。
她想见到李知憬,又怕见到李知憬,这心情又与他从江南道回来时的近乡情怯不同。
阿爷突然倒下,怕是阿娘知道了忧思之病又要加重,穆儿尚且年幼,她能支撑起谢府百年门楣名望吗?
因地龙的关系,屋内温暖如春,可寒风还是冻住了她,以至于李知憬推门而入同赵夜清说话时,她竟一时语塞。
直到熟悉的白檀香包裹住她,他说有他在,她心底方才生出阵阵暖意。
谢杳杳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似是突然想起曾经的自己,在爷娘膝下撒娇,疼了会哭,恼了会闹,后来她不屑于如此,定西城四年练就心如坚石,哪怕是吊着胳膊断了肋骨她顶多只是皱皱眉罢了。
许是长安风娇水弱,待得久了,人也愈发长回去了。
类似的理由谢杳杳找了千条万条,今日也不得不自问一句: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大将军醒了。太医令忙活半晌,又是针灸又是汤药,总算见谢青黎的眼皮抬起,赶紧出来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