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俱净下埋藏着暗潮, 在风起云涌的安阳城,这样的大事时有发生, 早晚会落到宋殷两家的头上, 每个人心里明镜似的。
宋家专横狂妄,仗着外戚的身份为祸朝纲, 结党营私, 僭越礼制,蒙蔽圣听,罪状罄竹难书,早就为百姓所不喜;殷家为虎作伥, 贪污渎职, 致使灞州溃堤, 良田万顷,广厦千万间,皆被洪水吞没, 数万百姓流离失所, 民怨沸腾, 已达天听。
最关键的是,陛下早已对两家对其在朝堂上的掣肘不耐烦了。
所以这次,谁也逃不了。
张自逑自然是带着圣旨来的。
不经审讯,直接定罪。
圣旨上书十大罪状,将煊赫一时的宋殷两家从云端贬落泥尘,张自逑宣读圣旨,说到男丁秋后斩首,女子充为军妓,三族之外则驱逐出京,永不得返时,阖府上下突然噤了声。
那是从绝望里滋生出来的安静,无人不清楚,宋殷两家完了,再也不可能有重见天日的那天。
秋风掀得草尘飞扬,乌云蔽日。
三道身影不停地在枯黄的杂草之间穿梭,慌张无措的背影尽显狼狈,力气快要损耗干净了,而背后的追兵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赶至。
已经跑了七天七夜,所到之处总是待不到半日便会暴露行迹。
宋声舔了舔干涩的唇,饥饿和疲惫让视线忽明忽暗,忽然脚下一个踉跄,逃亡的节奏被打乱,手中的温热脱手。
哥!
身后的孩子只有五六岁那么大,狠狠摔了一跤,嘴里啃得满是泥,却像是害怕自己被丢下一样,情急之下大喊出声,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恐惧。
宋声闻声回头,殷篱疼得眼泪都冒了出来,竟然害怕到忘了爬起,就这样趴在地上无助地看着他。
宋声来不及思考,赶紧转身去拽她。
殷篱还要再叫一声哥,被宋声用手指堵住了嘴巴。
嘘!
女孩被少年的严肃和认真吓到,果真闭上了嘴。
他急忙转过身去,把殷篱往后背上一拉,结结实实地搂着她的腿,背着她继续向前跑。他不知道追兵还有多远,只知道多抢一点儿时间,就会多一些生还的希望。
他不能被抓住,他和殷篱都不能回去,他知道回去就是万丈深渊。
姑母将他们送上马车的时候,嘱咐声历历在耳。
她说:阿声,你要照顾好妹妹,一定要保护好她,姑母别无所求,只求阿篱活下去,你告诉姑母,你能做到吗?
彼时,宋家被血洗的消息已经传到隐香山了,皇姑母悬梁自尽,他父亲母亲面对十大罪状的圣旨,含恨刎颈而亡,听说那血溅了三尺高。
宋声全家都死绝了,可怕的是,没有工夫伤心难过。
他那时,对着姑母重重点了点头。
姑母为他们能活命,尽最大能力为他们争取了逃跑的时间,宋声不知道这句承诺有多重,只知道妹妹的性命与他拴在一起,他必须要保护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