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来尊贵,此生做出过无数的决断,下过无数的命令,颁过无数的旨意。
向来手段强硬,每一桩事都是他算计好的,从未有过后悔的时候。
二十多年了,头一次的,他开始后悔。
后悔当初那般待她,后悔那日对她的不耐烦。
他陷入了一种无解的境地中,拼命在脑海中构想着,倘若那天她问起赵维民的事时,他态度好些、语气温和些、莫要责怪她,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纵然知晓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服,时光也永不可能回溯,顾祯却不受控制的构想着另一个结果,陷入了难以自拔的后悔中。
“懿懿。”顾祯又唤了他一声。
一阵风过,桑叶抖动起来,其上蓄积的水珠也不断地往下落,赵懿懿后退过半步,俯身行礼:“陛下,时辰不早了,该要启程了。”
浅淡的一句话,便将他所有未出口的言语都堵在了喉中,叫他无法再做任何回应。
凝着她温顺而淡然的眉眼,顾祯不禁想着,从前,他也是以这样的态度待她的么?
不在意、不上心,也无所谓。
像是一堵软墙,看着是软的,却怎么也击不破。一拳打上去,所有的力道都能尽数卸去。
轻而易举的,便能叫人崩溃。
顾祯勉强扯着唇角笑:“嗯,是该启程了,怪朕,耽搁了这么久。”他又问,“你今日归家,要去多久,可要在府中留宿呢?”
赵懿懿淡声道:“家中有些事,妾身回去看看,想来没多久的。”
顾祯道了声好,言及要派几个侍从跟着她。
皇帝的亲卫与宫侍跟着,于她有利无弊,赵懿懿也没拒绝,只轻声道谢。
回京途中,赵懿懿独自乘在厌翟车中,许是这两日骑过马,身子也好了些,她竟未曾像来时一般胃中翻涌难受,舒服多了。
一路上,顾祯也未来寻她,便是途中停下歇息时,也只听闻皇帝领着人出去跑马。没见着他,赵懿懿觉着舒心多了,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她是真不想见着他。
一见着,俩人总是要起争执,字字句句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只想立刻逃离。
到洛阳城时,快到正午时分,赵懿懿着人往顾祯那儿道了一声。
不多时,顾祯便命人与她回复,允了她今日前往侯府的事,还派了吴南与几个亲卫跟着她。
“娘娘,这会儿快到正午,天气热得很,娘娘先饮几口茶,去去热气罢。”云竹斟了一盏茶递过去,声音轻柔。
赵懿懿垂目接过茶盏,眉尖微蹙,掩唇轻咳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