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呺握着剑柄的手松开了些,上了马车,对着遗体行礼,指着尸体左肩微小的创口给沈熔看,“火势太大,烧过的骨头脆断了一节,却还可以看出一点痕迹,容护卫,属下也不愿意相信,但除了这伤疤,还有陛下随身携带的天子玺印,安定侯、博文侯也确认过了,确实是陛下,陛下孝顺仁善,是为了救父兄而死的。”
尸体上皮、肉都已经烧尽,只余零星一点焦肉挂在漆黑的骨头上,沈熔试图再找出一点点不一样,找不到,撑着他一路到这里的信念坍塌了,叫他身体里的心脏似乎裂成了一半,两半,碎裂到无法愈合。
阿九死了,阿九死了。
马车里陡然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那本已溢血的伤口崩出成股的鲜血,染红白布,哭声却越来越小,到后面抱着那焦黑的尸骨,脑袋靠在那肩骨上,安安静静地,一丝声音也无。
禁军中不少人都跟着红了眼眶,等了片刻,副将方才上前,对着马车行礼,“请卫队长莫要搅扰陛下安宁。”
并没有人应答他。
车里的人紧紧抱着骨头,虽是情有可原,却也是冒犯龙体了,副将迟疑看向元呺,元呺沉默了一会儿,示意车驾起程,“他自小由陛下教养长大,与陛下感情深厚,一时伤心失态也难免,随他去罢,启程回军营。”
因着天气炎热,路途遥远,文武百官们议定,在越地陵林入殓天子,再由文武百官,三军将士一道扶棺回上京城,葬入帝陵。
文臣武将与二十万麒麟军,道侧相迎,车马到军营后,御驾灵堂安排在天子曾住过的大帐中。
沈平叫林武推着轮椅,去殓房把被烧死的几百人都查看了一遍。
旁人不知武学的极致,他却清楚,似陛下这般境界,想要陷落什么地方,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不相信她会死在一个小小的祖宗祠里。
近一百禁军的尸骨口鼻咽喉里无烟无灰,都是死后被烧的,一半头盖骨碎裂,一半心脉寸断,手法一致,一击毙命,说明来人武功高强,出手极重。
但禁军头颅上裂纹断口参差不齐,看得出此人内劲勉强,已是强弩之末,贼人伤重到这般地步,必然不是陛下对手,陛下既然能将安定侯三人送出地宫,自己怎么会陷落在里面。
她内功深厚,心计不凡,又兼有医毒之术,性子也并不莽撞,加上部署周全,如何会死在越国宫中。
沈平比沈熔还早收到消息,虽是行走得困难,但去了一趟越国王宫,有了一些精神,只是分明极困,却又完全睡不着,见到这具尸体,又怀疑自己先前的推断是幻觉,不说可以印证身份的外物,骨骼表露出来的身高,年纪,连他知道的一些旧伤伤痕都完全一致……
如果是她,那么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必不能叫她走的这般不清不楚。
如果不是她,她现在又在什么地方,一切可还安好……
“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
布帛烧焦的气息弥漫开,火光映照在营帐上,是沈熔住的方向,沈平顾不上伤口,拄着拐杖出了营帐,叫士兵背着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