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允说完了话,扭头便往里走,只留给庄霆一个倾长的背影。他冰凉的笑意也在转身时消失,换成了隐隐的嗔怒。
庄霆呆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待江允的背影消失,他才猛然振袖离去。
江允垮着脸,直到一袭粉裙的黎嫣然出现在他眼前,他才稍微扬了扬嘴角,无奈道:“慢些跑。”
他的这位表妹天真活泼,人前端庄知礼,人后不守规矩,今日索性连礼也不行了,大步奔到他跟前,乐呵呵地唤了句:“表哥!”
黎嫣然比江允矮上两个头,偏偏她与人交谈时爱直视人的眼睛——反正此刻无人看见,直视陛下的眼睛一番又怎么了?
她与江允错开半个身位,低声道:“臣女今日上街玩,看见昔日同窗已梳了妇人的发髻。但父亲似乎并不急着给我说亲……”
“你怎么了?”江允瞥她一眼,不禁失笑:“你心里装着郎君了?说给我听听。”
黎嫣然红了脸,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凑近江允耳畔,声若蚊蝇:“臣女小的时候说,长大了要嫁给表哥。现在臣女虽已长大,却不想嫁表哥了。”
江允陡然放慢了脚步,在他记忆深处,实在搜寻不到黎嫣然孩提时代的无忌之语:“那你若是看上哪家公子,赶紧告诉我。你们若两厢情愿,我为你们指婚。”
夜长梦多,靖安侯迟迟不给黎嫣然议婚,怕是还打着要让黎家女做皇后的念头。
江允心不在焉,他边听着黎嫣然的叽叽喳喳,边想着旁的事。方才马车经过长乐大街,他特意往脂粉铺里望了一眼,却没有看到想见的人。
失落萦绕着他的心头,久久不散。在候府门口遇见要送聘礼去云州的庄霆,又在他心里添了几分怒气。再听黎嫣然提起婚事,想到靖安侯的私心,他难免又烦躁起来。
“表哥,”黎嫣然忽然脆生生地喊了一句,“臣女想进宫玩儿,想去御花园看小鸟。”
“御花园现在没有鸟了,”江允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我放走了。”
“为何放了……”
江允撇过脸,答道:“不为什么。你不要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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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长乐大街依旧热闹,门门户户皆点起了红灯笼。每到夜晚,醉仙楼顶楼便会放一只“福”字风筝。风筝系在栏杆上,夜风一吹,便飘扬起舞,“福”字也被灯火映亮。
梁晦立在脂粉铺门前,痴痴望着那只半空中摇摆的风筝。
曾几何时,他也想当一只“风筝”。风筝线拴在娘亲和爹爹手里,轻轻一拉,他便能回到爹娘的怀抱里。他有双巧手,会做草鞋、编斗笠,人人见了都要夸。等他长大,便娶个温柔的妻子……不娶也可以,但他这只半空飘摇的“风筝”,要永远和爹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