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暗中递给他的信, 怎会落在陛下手中?
他抬眼望去,在江允眼中看见了冰凉的霜雪。
庄霆与江允同岁,少年时同在皇家书院读书。他清楚记得,三殿下脾气极好,说话温声细语, 从不与人急眼, 更甚曾指点过他蹩脚的骑射。在他险些就要忘记,江允与自己为君臣时,先帝溘然长逝, 新帝登基了。
“小侯爷, 可还记得我朝律法吗?”江允压低了声音, 道:“背给朕听听。”
庄霆抽了口凉气,身体轰然向前倒去:“谋逆者, 斩……”
他簌簌落泪, 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前些日子他还在京城里逍遥快活,今日竟颠倒了处境。
江允转身回到桌前提笔起字, 波澜不惊地宣判着:“你家老夫人年纪大了, 朕倒是可以保一保她老人家的命。但是, 于有异心的你而言,无论是否付诸行动,朕都留不得你了。”
庄霆的嘴唇剧烈抖动,他重重叩头在地,喊道:“臣对陛下,绝无二心!”
墨迹渲染在蚕丝卷轴上,江允专心写字,被庄霆沉闷而连续的叩头声搅得心烦,便道:“场面话,谁不会说?每个将死之人在临死前,都要声明自己的无辜。”
庄霆闻言,挪动双膝,朝前行了一步,高声道:“臣想死个明白!”
江允是何时对他起疑的,信件又是如何被人偷走的,他通通不知,绝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了。
“你活得糊涂,竟想死个明白?还是先想想自己配不配罢。”江允挥手唤来平荣,把卷轴递进他手中:“现在就去宣平侯府传旨。”
他停笔的一刻,便定了庄霆的结局。
庄霆嘶声吼了一句,绝望刺耳。江允揣着双手,望着这位死期将至的昔年同窗,问道:“无曦,朕可以回答你的一个问题。机会宝贵,问些有意义的。”
庄霆突然抓住了一丝曙光,信上只有收信人的名字,没有发信人的名字。是否有一种可能,江允不知发信人是谁?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庄霆依旧要问:“臣想问,与臣通信的那个人,会有何下场!”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此次机会,你浪费了。”江允走到他跟前,轻睨了一眼。
“难道她,可免死罪!”庄霆目眦欲裂,他发疯般捏住江允的手腕,哭嚎不已:“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是长公主!”
江允的手腕发痛,渐渐蔓延向全身。他咬牙推开庄霆,怒声道:“她是朕的亲姐姐,更护佑河山,于社稷有功。朕留着她的命,理所应当!”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让太极殿陷入水一般的寂静。庄霆不再痛哭了,他只是端端正正跪着,眼神空洞地直视前方。
他的躯体恍若只剩空壳,七魂六魄皆被勾走。
见庄霆满脸懵相,江允面色稍霁,轻柔地为昔日张扬跳脱的宣平侯扶正了发冠,道:“无曦,君子死而冠不免。你记不清大殷律便罢了,怎连这个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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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修了块宽阔的人工湖,湖边垂柳曼妙,湖底藻荇生长,把水面映得盈盈一片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