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于渊笑得更放肆,眼里水波清涟,语气像在哄小孩子似的,指着小几上的杯子说:“你喝过了,辛越。”
辛越坚决的表情崩开,一寸寸垮下来,“你真是禽兽,水里也要放药。”
“对,我是禽兽,你将我认识得越来越透彻了,继续,还有什么新认识,说来听听。”
“我怕我会恨你。”
陆于渊慢慢坐起身,手肘靠在小条几上,良久才说:“这也好。”
辛越简直要被逼疯了,喉咙口哽出哭声,“你真是在找死……到最后为难死的不过是我一个罢了……太欺负人……”
他仍是看着她,不笑的时候,是那样冷漠又阴郁,“是啊,那怎么办呢?只好请辛姑娘,多恨恨我了。”
辛越将眼泪生生地憋回去,头昏脑胀,烦得一塌糊涂,心里堵得好似塞了一团棉絮,棉絮又渗透了水,又堵又沉,难受至极。
一晚上的,在马车上翻来覆去地也睡不好。
依稀感觉到半夜时被迷迷糊糊地扶起来,又喂了一杯水,这杯水喝下去,她顺顺当当地睡到了第二日。
辛越大致也能猜到他们是往哪里走了。
因为平原越来越少,渐渐地他们需要爬上丘陵、山地,漫过水流、乘船过江。
如今他们正坐在一条朱绘华焕、五脏俱全的船舱里头,数数日子,已经离京五日了。
这五日里,没有半个追兵,没有遇到任何路人,陆于渊将手下人分在前后二十里,前者开道,后者除迹,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
同陆于渊待在一块,这五日生生过成了五年一样。
她靠在窗边,同今日一早就同他们汇合登船的青霭闲话。
青霭温文一笑:“想来公子也是这般认为。”
辛越撑腮的手一滑,目光瞟到他腰间佩剑,浑身一凛,“红佩的玉……”
那佩剑剑柄上嵌着的,确然是红佩从不离身的玉。
长指抚过那块红玉,青霭垂首看着它,话中有怀念怅然:“是红佩的玉。”
辛越看他半晌,红佩对他的心思,辛越知道,陆于渊知道,青霭也知道。青霭对她的心思,她却不知晓。
两人终日处在一块,原本终会有雨过天霁的时候,不成想造化弄人,造化着实弄人,如今阴阳相隔,未出口的话不能飘过江水,飘至天边,飘过奈何桥。
已经去了的人满怀遗憾,还在世上的人睹物怀人。
辛越感慨道,“你后不后悔?”
青霭俊雅的面庞泛白,轻轻点头:“后悔,”片刻后又说,“您也会后悔。”
这话让人听不明白,辛越拧着眉头,略微疑惑地看他。
青霭:“您也会后悔,公子……”他话说了一半,又摇头,笑笑转身出了客舱。
辛越回头一看,陆于渊果然斜斜靠在木梯旁,辛越怀疑这人生来没长骨头,便是长了一根半根,也全是歪的、硬的、硌人的,决然没有一身正气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