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她盘腿坐在榻上,两靥生愁。
屋里一黑衣大汉委顿地坐在绣墩上,心尖泛苦。
辛越伸手拨弄着小几上的核桃仁,一颗一颗地数,数到最后幽幽道:“咱俩在这盘算了一日,奉我的命去提人出来也不成,往里递东西也不成,探一探他们究竟伤势如何也不成,你们侯爷,防我当真跟防贼似的。”
黑衣大汉白七哭丧着脸,他只是暂时被侯爷拨来保护夫人的,谁料一大早就被夫人唤进来,卷进了二人的交锋中,心里只暗道侯爷神机妙算,提前一步将路封死了:“侯爷吩咐,不可打探十七与黄灯下落,不可擅自靠近永夜,属下等也是奉命行事。”
辛越支起下巴,看外头清蓝的天空,可叹半日过去,救人的好法子一个没想到。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馊主意也只得派上用场了。
将白七的话放在心里琢磨几遍,辛越摸着鼻子,道:“顾衍呢?”
白七:“侯爷……也没着人传话回来。”
“这么说,他是出府了?”辛越看到天赐的好机会在向她招手。
白七:“是。”
辛越循循善诱:“说起来,我是你们的主子吧。”
“……是。”
辛越一锤定音:“护着主子往自己的地盘巡查一番,是你的职责吧?”
“……”白七肃然,“责无旁贷。”
*
一个时辰之后,辛越春风得意地出现在京郊一地势宽旷之处。
暮色已然黑沉,抬眼看去,正前方一棵枯树只余两根粗壮枝杈,乍一看像是倒插入地的“人”字,在那左边的一道枝杈中,又横生了一小节枯枝,上头正正托着盈盈弯月。
若有才情横溢的文豪路过,怕是要赋诗一首——
枯掌托玉钩,弯刀拄红阶。
后半句之所以一派肃杀,正因这枯树边上的庞大建筑,是定国侯的根基,永夜。
永夜永夜,永远隐没于夜色,是顾衍不可见光的一把弯刀。
这连绵十几座山头之外,层层设卡,重兵明暗驻守,外人不可窥见,十几座山头之中,藏的是大齐国脉,军报兵甲金银铜铁、盐茶香瓷林林总总,顾衍收拢的能人志士大多散在这些山头上,像一个个精巧的齿轮,缓步护持着推动着大齐的繁荣。
顾衍是军功起家的,他曾说,战乱的时候百姓需要他,但若是安生久了,十年、二十年之后,他们便会说他暴戾嗜杀、功高盖主、动摇乾坤,所以他需要永夜,将人性隔绝在绝对力量之外。
辛越对他的抱负和志向毫不怀疑,她一度以为他不会娶亲,而会将一辈子心血都浇在这国土苍生上,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她将这么个九天之上的人拽下了滚滚红尘,而顾衍手里这么庞大的东西,居然在除夕那日……说给她就给她了。
这得是多……缺心眼啊。
辛越甩甩脑袋,此时此刻,她该感恩这份缺心眼,否则她如今也站不到永夜底牢之外。
守门人见了她,一惊,忙恭敬打开重重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