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越倏地转头,江天昏暗,天际一卷乌云滚滚而来,风满西楼。
江面波涛怒涌,浪头一道道打在船上,船身摇摇晃晃。
她扶住栏杆,一眼就看到,离他们不远处,同样停靠一条二层游船,其上立着一个蓝衣飘飘的俊逸公子,逆光而立,衣袍鼓风,猎猎翻飞,宛若振翅欲离的蓝蝶。
辛越脑中闪过冬日夜里,曲横江上,铺天火光中坠入江中的蓝影。
默默算了一下,若是这个距离,顾衍袖中一箭出去,击碎栏杆,这人恐就喂了鱼了。
她刚想开口劝一句:风雨欲来,各回各家。
肩头突然就搭上了一条手臂,辛越扶住栏杆的手被拉下来,顾衍腕间的银色护腕闪出危险光芒,她知道那底下藏着三道机括,取人性命犹如砍瓜切菜,默默将那手腕移远一分。
就听到顾衍接过话头,声音沉凝浑实,穿透江面,掠过疾风而去:“好久不见,陆相爷,曲横江水清寒,正适合提神醒脑,陆相爷游过一遭,想来是念念不忘?”
“确实念念不忘,”陆于渊手肘靠着栏杆,风流不羁的模样,“顾侯爷南下江宁,红河谷上的北辽骑兵就不管了?”
顾衍反讥:“陆相爷踏我齐境,也未见你管过年方三岁的渭帝,如今可识得三百字了?”
江风厉厉刮过,吹落辛越头上软乎乎的兜帽,她伸手拢了一下,觉得很没道理,她在船上听两个男人唇枪舌剑,既无瓜子也无点心,一张口一嘴风,当即拉起兜帽下沿,诚恳建议道:“要不我先走?你们二位继续聊。”
两道眼神唰唰地朝她投过来。
辛越没看到,她的兜帽被大风刮得往后直飞,眼睛都快睁不开,侧身往顾衍怀里躲了一下。
耳边忽地传来一道锐利破空声,再是铛地一声铃响,悠悠荡荡,耳朵里好一阵嗡鸣,再转头时,对面船上已经没了人影。
陆于渊确实不是来叙旧的,十七从船舱门上拔出一支银簪,道:“有毒。”
辛越看过去,头皮顿时麻了一下,这柄簪子自尾部三分之一处,勾着一条翠尾,细小的弯钩反射出幽幽的绿光,这是……常莹的簪子,常莹傍身的暗器。
陆于渊是借此告诉她,常莹已经不能对她构成威胁了?
辛越心里百味杂陈,忽然想起自己漏了一件事——离京那夜发生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顾衍。
在她心里这并不是大事,说起来还有些儿女情长,只是一个顾衍的狂热爱慕者稍微口出不逊,指责她不该回来云云,可能还有一场未遂的刺杀,但既然被她戳破在了台面上,她乐意当此没有发生过。
她听两句傻话,说两句实话,夜风一吹就散了。
此刻刚想解释一二,天穹霎时被乌黑卷云吞噬,狂风裹来几条雨丝,顾衍轻声道:“先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