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辛越就知道,这是陆于渊,从前的陆于渊,四年前的陆于渊。
同他不熟的那头两个月,脚不能移身不能动,玩笑似的说过几句酸词形容他——渊藏一尾蛟,藐地厚天高,累上云卧,执酒万觞,眼懒身慵,幽蓝夺魄。
今夜这事,有些许难办。
陆于渊凉凉抬起下巴,闻言反讥道:“你什么时候认床?到哪儿不都睡得挺好的。”
辛越跳下来站稳,仔细想了想:“那,可能是认人。”
“嗯……”陆于渊上前两步,“这么个态度,来找我要人?”
“啊?”辛越不晓得自己是个什么恶劣态度。
但她晓得此刻没有主动权,忍下了,怂得飞快,单刀直入地补救道:“您老大人有大量,辛扬就一莽夫,一贯不喜欢甚花花草草的,若喂了那半壁流霜,保不齐它们都克化不了,非得齐齐呕出来不可。”
听得陆于渊一声低嗤。
辛越心里蹭出点火星子,一瞬就按下了。
陆于渊面色极冷,扫她一眼,转身从身后抽出一柄弯刀,薄刃猛地往后头六角窗棂一劈,断木横飞,霎时劈开一道门般,清晰地露出其后静湖流霜,以及……湖边一条小篷船,船上两根竹竿,隐约可见两个人被五花大绑捆在竿上。
那个用黑布从脖子捆到脚跟的,应该就是辛扬。
晓得他利用温灵均扣了辛扬是一回事,看到辛扬像花猪一般被捆在静湖上是另一回事,辛越一时生出一点复杂的感觉。
看到今夜目标,顾衍上前一步,环住她的肩背,手上安抚她,口中淡声对陆于渊道:“飞远军已经将此地重重包围,你没有别的路走。”
陆于渊提着刀,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大军压阵之前,让那两人喂了流霜也不是甚难事。”
“陆相喜欢给人陪葬?啧……似乎也不该叫陆相了,国将不国,相又何在?”
嗯?辛越还没从这句话中品出点什么,就听陆于渊嗤笑道:“我喜欢与人同葬,”他停了停,看向辛越,“我已经选好一处风水宝地,届时同你葬在一处。”
这话……辛越拧起眉头。忽地感觉身旁气流微微一荡,快得看不见影子的东西咻地往前飞,只见廊下金光一闪,“铿”地一声金石相击,荡出悠悠鸣响。
石子是顾衍发出的,陆于渊动都未动,这把横出的黄金刀从何而来?
揉眼一看,廊柱后头竟然缓缓走出个穿灰色衣裳的男子。
这个男子,方才她都没注意到,敛息功力真是一等一的好。
此刻定睛细瞧,才想起来,梅商!
陆于渊身边身手最好战的一把刀!陆于渊一连破掉十三道截杀令之事,就是派梅商去做的,此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武痴、战力狂,只要有架打,命都能豁出半条。
陆于渊,这是……当真不死不休了。
今夜这事,岂是有点难办,简直难如登天。
辛越面上冷静,其实心头开始飞快转动。
这等武痴,一动起手来,不见兔子不撒鹰,不是弄死对方就是让对方弄死自己,且看梅商如今还活得好好的,便知道过往数十年来,都是他弄死旁人,未尝一败,真真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