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止住他,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裹了大氅,就这么坐下了。
楚钺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一年前被他亲自接到王府的人。
这人身形消瘦,独自坐在满地狼藉之中,却丝毫不见凄凉狼狈之感。
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比文人多些圆滑,比政客多些赤诚,比贫民多些清高,比权贵多些和善。
他的身世和经历赋予他这种矛盾的气质。只要他想,他可以在任何处境下保持头脑清醒,端出一副淡然的姿态。
十三自个儿安静地坐了会,忽然出声道:“既是没走,又何必躲躲藏藏。”
他这话落下不久,不远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响动,不一会,打墙角走出个人来。
十三没转头,阖上眼,轻声叹口气:“安文。”
楚钺暗自心惊,方才他察觉到暗处有人,借着与十三说话的功夫给他使了个眼色。这才一会的功夫,这人竟然已经判断出来者身份,而且看他的样子,似是连来者的目的都一清二楚。
安文红着眼眶走到十三跟前,使劲抿着唇,还未开口,先跪在十三面前,朝他磕了三个头。
她磕得很用力,额角碰破了,血迹粘在石板上。
十三看着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没动。
等安文磕完,十三开口,语气无甚起伏:“这三个头是你欠殿下的,我替他受了。”
然后有些费力地把自己撑起来,蹲在安文前面扶她起来,给她擦擦那张哭花了的小脸。
十三垂了眼睛,让人看不出情绪,低声道:“你不欠我什么。”
安文一下子便受不住了。
她死死地攥着十三的袖口,泣不成声:“十三,十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害你,是我害了殿下……”
十三抬眼,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她。
“那日周凡想闯王府,你拦着不让我出头。因为你知道他手里拿着陷害王爷通敌的伪证,一旦我没拦住那半城的官兵,你们的计划成功,王爷将被扣上通敌谋反的罪名。这么大一顶帽子,不是我一个小唱能担待得起的。
“秋狝那日,周阁老安排了燕人在回府途中刺杀王爷。然而那帮燕人不认识王爷,为了明确目标以免打草惊蛇,周阁老让你想办法给我穿红,到时候一袭红衣旁边的那个人便是目标。
但是你心软了。临出门,匆忙给我披了件牙白的斗篷,反复嘱咐我要裹严实。你想这样既能向阁老那边交差,又能保全我的性命。”
十三道:“你不曾害过我,道歉的对象不该是我。”
该受你道歉的人,现下已经被你主子毫无底线的构陷害得名声扫地、生死未卜,听不到你说话了。十三刻薄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