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着那张被烟尘和血迹蹭花了的小脸,心里渐渐软下去。
他用身子挡着后头自己北境军亲兵的视线,把晕乎的小人儿往怀里揣了揣,替他摁着后背不断流血的伤口,一遍一遍亲吻着他的发顶。
他小声哄他:“小十三,再坚持一会儿,我回来了。”
段青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清安殿,怎么回禀的皇帝,又是怎么被皇帝摁到清安殿里头找太医给他处理伤口。
送他来的人把他交到皇帝身边就走了。
前厅在调兵,皇帝有条不紊地安排人手平乱。
段青竹坐在后间,任由太医帮他清创缝合。他意识昏沉,听着前边进进出出,不断有人领命离开,又不断有人回来复命。
等到天擦黑了,终于安静下来。
有人来回禀,周阁老携家眷出逃,于北城外五十里被擒,周氏一族下狱;北燕首领忽尔汗,于乱军之中被北境主帅,原淮安王萧道坤斩于马下。
段青竹听到某个名字的时候,一个激灵,终于回过神来。
他心跳得厉害,匆匆止住太医,披了官袍就往外跑。
绕过屏风,就见朝臣在前厅分立左右,或震惊或感叹地低声议论着。
中间一人逆光而立,身披战甲,浑身浴血。
这人注意到他来了,隔着一班文臣武将准确地对上他的目光,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时隔七年,段青竹感觉自己的心终于又回到胸腔里。
至此,隆安十一年轰动一时的周氏谋反案尘埃落定。
七天后。
段青竹后来才知道,对这场宫变,皇帝和萧道坤早有准备。
彼时他躺在自己府上养伤,矜持地等着萧道坤回来吃晚饭。
萧道坤自宫变之后就一直待在宫里,忙着交接、复职。北境军是边防守军,不能在京城久驻,要遣人带兵回北境;京城布防这些年握在老氏族手里藏污纳垢,编制和人员都要重新整顿;西大营主帅王从嗣殉职,须得重新推选个人出来;周阁老府中被查出私养大量府兵,须得重新打散编排……
一件事接一件事,直到今日,萧道坤才终于能回来喘口气。
原先的淮安王府被段青竹占了,原本皇帝的意思是再给萧道坤建个府邸,被他以“京城百废待兴,不宜劳民伤财”为理由拒绝了。
于是卧薪尝胆了七年的活阎罗淮安王,在多日不眠不休地处理完公务后,连个住处都没有,只好委屈地暂且借住在段府。
出了宫门,委屈的淮安王策马扬鞭,肃穆的宫道硬是被他跑出意气风发的效果,熟门熟路地到段府,下马、解鞍一气呵成,直奔主屋而去。
段府当值的门房是在隆安六年来的,并不曾见过淮安王,见个陌生男子抬脚便往府里闯,连忙上前要拦。谁想伸出手只来及触到一片衣角,再看时那人已然绕过影壁走没影儿了。
门房愣了愣,只觉得这人对这府里头比他都熟悉。
几息之后猛然反应过来,一边大叫着“来人啊有人擅闯段府”一边连滚带爬地跑进去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