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父王来急信,说有外族入侵椴国,命我速速回国,主持军务。我便连夜离开了师门,这一去,便是数年。期间大师兄来信,说照夜在我离开后不久,也离开师门,再也没有回来。我们师兄弟三人,就这样分开。我以为,我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直到那一次,猝不及防的兵戎相见。”
“我们同门学艺,学的一样的韬略,一样的兵法,实在太熟悉对方的路数了。在落月城下,对阵了三天三夜,都没有分出胜负。”
”之后休战,他提出要与我单独会晤,我想,我们毕竟曾经是同门师兄弟,也许他会顾念旧情,愿意止戈休战。毕竟就当时国力来说,椴国远非强大的江国对手。我答应了他的要求,三日后,只带了一队亲卫,去江国中军大帐中,与他见面。”
“我没有想到,当时见面第一句话,他就问我,《凤求凰》是为谁而作。我不明白,他为何非要翻出这样一桩陈年旧事,便淡淡说,只是写景而已。他又问我,是不是心悦顾羽,我觉得莫名其妙,并觉得他亵渎了我对大师兄的感情,便想揭过这个话题,谈正事。他却接着让人上酒,说喝完酒之后再谈。”
“我当时一心想与他止戈休战,只能饮下了他递来的酒,我万没想到,他会在酒中下药。等我再清醒过来,我们已经发生了关系,他抱着我,诉说对我的思念,对顾羽的嫉妒,还说,要迎娶我入宫,立我为后。我当时悲愤交加,受不了这等奇耻大辱,严词拒绝了他的要求。”
“之后的事,你应当也能猜到。本侯的行为,彻底激怒了他,他集中重兵,攻打椴国,逼迫父王将我交出。我父王自然不肯答应他的要求,命我全力应战。我带领三千死士,在落月城前与他决战。当时便想,若实在守不住这座城,我便横剑自刎,以死谢罪,让他放过椴国的平民。我苦守了两月,期间,发现自己有了和他的骨血。我当时肩负守城之任,若强行去了胎儿,会危及性命。”
“但他连死的权利都没有给我,城破后,他将我废去武功,囚于广寒殿中。为了逼我就范,他甚至用大师兄性命要挟于我。我悲愤交加之下,做了《凤求凰》后半段,表明心志。他知道我有孕之事,欣喜若狂,日日都来广寒殿中,逼迫我弹奏《凤求凰》前半段,因为蕴儿在腹中时,每次一听到曲音,便会有胎动反应。他为我编造了巫族圣女的身份,不顾朝臣反对,立我为后,甚至在蕴儿未出生时,就立蕴儿为太子。他希望我能看在蕴儿的面上,与他和解,原谅他种种过错。后来蕴儿出生,他经常抱着蕴儿来到广寒殿外,和我说蕴儿的事,说他每顿吃多少饭,说他眼睛与我如何相似,说他一听到我弹奏的曲子,就咯咯直笑,还说他已经能咿咿呀呀的叫父王,试图让我心软。可我当时经历国破家亡之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他产生情谊了。“
“后来,我在昔日旧部的帮助下,用自焚炸死之法,逃出王宫。我当时万念俱灰,心灰意冷,大病一场,逃亡路上,赵忠给我送来了孪生王兄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缕血脉,看着那尚在襁褓中的幼儿,我忽然想到了仍留在王宫里的另一个孩子,也总是用漆亮的眼睛看着我。我为他婴孩取名子期,希望它能为椴国族人带来新的希望。我已经愧对椴国,愧对父兄,绝对不能再辜负椴国最后一缕血脉。”
“当时江南之地,几乎已全部在江国统辖范围内,为了摆脱追兵,我只能往江北方向逃,渡过黄河后,恰在半路遇上了齐王军队。当时齐王外出围猎,被困山中,我看出这是一个机会,便利用阵法,帮齐王脱困。之后,我果然顺利受到齐王赏识,进入齐国入仕。我花了数年时间,凭兵器锻造术,帮齐王巩固城防,一步步在朝中立稳脚跟。齐王对我虽有觊觎之心,但大约是因为最初山中的恩情,一直还算敬重我。”
“起初在齐国获得权力之后,我不是没想过复仇,因为椴国二字,那些刻骨铭心的国仇家恨,每一日都在折磨着我。齐王得知我的身世后,甚至向我承诺,以后一定会发兵江国,为我报仇雪恨。我的旧部,甚至在江国境内策划过几次刺杀,但均以失败告终。我深知,复仇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只会带来更多的流血和杀戮,便勒令族人停止行动。”
“可我到底还是无法轻易做到放下,所以齐国要与隋国结盟时,我没有极力阻止。齐王后来因为我暗查青雀之事,对我不满,要发兵助隋攻齐,试探我的底线,我为了保住族人,也并未极力阻止。只是要求,他不要伤及江国太子。”
“这样不耻的往事,本不应当对你一个后辈提起,然而这些话,我也只能对殿下说一说了。”
段侯从怀中取出博、兖两城兵符,放到案上。
道∶“眼下齐国境内,有椴国族人五百余人,这些年,他们都勤勤恳恳,老实本分生活,本侯希望,殿下能给他们一处容身之地,让他们安度余生。至于本侯,为了一己之私,助纣为孽,对齐王之罪,青雀之罪视而不见,最终自食恶果。本侯虽推行衡平令,博得了几个虚名,却自知,无颜面对齐国百姓。本侯愿以罪人身份,自请入极北苦寒之地服役赎罪,直至洗清这一身罪孽。”
隋衡沉默听着。
道“青雀之罪,罪在齐王,罪在齐国贵族,并不在侯爷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