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儿原来从来不曾是她的人。
就像住在排院里那时候那样,杜姨娘使唤着婆子丫头,但婆子丫头属于凌家,不属于她们。当有更好的去处的时候, 她们飞一般地收拾包裹就走了,毫不留恋。
"小宁儿。"她唤了一声。小宁儿弯腰抖开被子∶"嗯?"林嘉轻声问, "给张安下的是什么药?"
问得太突然,以至于小宁儿这样机灵的人都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被子从手里滑落,小姑娘遽然转头看向林嘉,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林嘉问∶"是什么药?"
林嘉幽幽地看着她。小宁儿膝盖一软, 跪了下去。她一直都害怕这个事被林嘉知道。
世人讲尊卑。君尊臣卑,父尊子卑,夫尊妻卑,主尊仆卑。不孝忤逆之所以是重罪,就在于以卑凌尊。她是陪嫁丫(头,却给姑爷下药。
不论张安这个人后面做了什么,有多么可恨可恶,甚至林嘉已经与他义绝,都不能改变她给主家下药的事实。
这是背主。
若是在凌府里做这样的事, 大概就会被杖毙了。
林嘉一直是个温柔可亲的主人,从来没让小宁儿这么害怕过。
她磕磕巴巴地道∶"我、我不知道.……就是,就是一种褐色的粉末,遇水即溶…….季白管事给我的,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只、只说,但凡张小郎在家,就给他喝,要、要在同房之前喝。"
林嘉屏息许久,才问∶"季白有明确地说过,是凌力郎叫你做的吗?"
"有,说过。"小宁儿道,"我当时害怕,季白管事亲口说的,说是公子让做的。"她哭起来∶"我不敢背主的,因是公子让做的,我才做的。"
她以为这是解释。
可恰是说明,在她心里,凌昭才是真正需要服从的主人。且她的内心里,甚至可能觉得,凌昭也是林嘉的主人。妾室也好,外宅也好,夫主也是主人。
林嘉能够洞悉小宁儿的内心想法。因凌昭身边的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她问∶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日子小宁儿记得太清楚了∶"就是,就是姑娘回门的那一日。"
她道∶"那天,信芳管事来了,和奶奶在屋里说话。南烛在门口对我招手使眼色,我就出去了。季白管事,藏在巷子里。我真的,我真的很怕……可季白管事说,这都是公子的意思。"
林嘉只觉得室息。
她还清楚地记得回门那天天气有多么地好。她笑着告诉他她一切都好,让他不必担心。他神情淡淡地,一如以往。他说,那就好,以后好好过日子。
她真的很认真地在好好过日子了。可他从那日开始,叫小宁儿给张安下药。
不,把张安这个名字涂抹掉。这个人是张安或者李安、赵安都不重要。应该说是,从那日起,他叫小宁儿给她的结发夫君下药。
凌熙臣。林嘉紧急抿着嘴唇。
有些东西无法阻止地在脑海里闪过。
【你也别怕,你以后要跟的人可比你那绣花枕头怂包相公强百倍,他可是真正的大家公子。】【翰林得偿所愿,这下大家都踏实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