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国交界之地,平城。赵国与代国常年交战,各处战火平息不到一月,难民四处逃散,百姓们饱经战火摧残,城内饿殍数不胜数,这里成了孤城。
而她,也不该在这儿。
赵国地广人稀,三人抽一兵,半年前她的父兄皆从军护国。当两国休战,将士们回乡屯田时,她却迟迟不见父兄身影。归来的士兵们有的说是死了,有的说逃了,可她都不信。
抵达边关,却在难民口中听闻了魏国将领的模样。
络腮胡,脸上有横疤,耳垂生黑痣,天下再寻不到这样特别的人,是她的阿父②无疑。
成为魏国将领,在她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前朝还在时,天下大统,那时的沈婉还未出生,她的父兄皆是陆老将军手下将士,直到南渡之战后,大军战败,不知将军所踪,而后前朝渐渐覆灭,天下被分为十二国,他们一家成了赵国人。
这次魏国领军的主将,难民们所言,正是当年老将军的儿子,陆凉。
沈婉自幼便知,父兄虽委身在村野,多年执念一直都在陆家,她也没想过,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不知父兄为何没传来消息,但她深知父兄不会弃她而去,便想自行前往魏国。
辗转许久来到此处,却从未想过,平城竟是这般模样。
城内残垣断壁,礼崩乐坏;城外横尸荒野,人饥相食。
为了活命,她褪去衣裙,粗布麻衣,面涂黑土,几乎看不出女郎模样。
不知何处传来凄惨的尖叫,身旁的难民眼冒绿光,闻声而动。沈婉绝望地阖眼,快步向远处跑去,在落雪时匆匆回眸,残雪消融在血泊之中,滚烫的气息迅速在那棵梅树下蔓延,人们奸笑和哭喊震耳欲聋,让人浑身惧颤。
看啊,寒梅雪,不在水面,竟有了倒影。
直到热气消散,沈婉越走越远,再见不到一丁点儿梅花的影子,才停下脚步。
腥甜的气息在胸膛翻涌,使得她大口地喘着气,环望四周,身旁有无数一样的人,无一例外,都生怕成了雪中寒梅。
慌乱间,沈婉的手被一老者握住,她迅速将手抽回,警惕地看着他。
谁知老者却从腰间拿出一根银簪,塞到了她手里。
“我知你是位女郎,与我早逝的孩子年纪相仿,便注意你许久。但我再走不动了,该与我儿团圆去了……”
老者的嗓音嘶哑,到后面嘴唇蠕动,再听不清一字,在沈婉眼前轰然倒下,躺在地上竭力喘气。
沈婉杏眸微缩,刚弯下腰,四面八方涌来了许多人,咧着血口,和凶兽无异。
手里的簪子刺骨的冰,在她将要被挤到边缘时,老者又艰难地看向了她。
沈婉崩溃喊叫着:“别碰他!别碰他!”
可惜毫无作用。
他们听出这是女郎的音色,各色的目光开始往她身上聚集,沈婉后退了半步,宛如静湖的眸子里,渐渐显露了破碎感。
直到那根银簪插在了凶兽脖间,凶兽瞪大了眼睛,了无生机。
寒梅在她手腕盛开,滴滴答答又落在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