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衡整理好案上军报,起身走到他面前。
“不必言谢,若无此战,百姓也不会遭受如此苦难。魏军,亦有责任。”
“怎会……魏军从未残害百姓啊。”县令唇齿嗫嚅,颤道:“真正使百姓置于苦难的,是前秦。”
他说出藏在心间多年的话,瞬间吐出一口浑气,抬首又望身着华服的诸侯。
“亭侯身侧女郎曾言,魏之国策,以民为本。那时我闻,以为妄言,今日却受大魏恩德……”
县令说到此处,却难以再言。
生为前秦百姓,遭受磨难诸多,在□□下苦苦苟活。虽为民,在君王眼中却不如猪狗,早已忘却真正的活着是何种模样。
直到这位大魏的诸侯进城,才逐渐让他清醒,百姓不该如此……
牧衡见他模样,没有继续深言,抬步往外走去。
*
城外田间,百姓皆在收割小麦。
尽管小麦多数腐坏,或被踩踏,或生有病害,哪怕其上只有几粒能食,对他们而言,也是最后的粮食。
沈婉站在高处而望,想了许久,将大袖系好,往田间走去。
身旁卫兵一惊,忙道:“女郎不可,城中百姓对魏军心有芥蒂,行于人群中,易有危急。”
沈婉知他良言,仍前行田野。
“此地百姓,均为年长者,在此劳累甚久,应当无余力再做什么,你跟着我就好。”
她走近一老者身侧,见他扶腰喘息不止,遂道:“老丈辛苦,能否让我替您收割?“
老者闻女郎音色,大惊后退,面露戒备,根本无心听她言。
“你别怕,我无他意,只是想帮你。”
沈婉说着,摊开手掌,示意自己手无寸铁,并无恐吓之意。
老者正欲拒绝,观她身后卫兵怒目圆瞪,吓得赶紧丢下麦钐①,后行数步。
沈婉见老者走远,无奈叹息,捡起麦钐弯腰收割。
卫兵见此,劝道:“女郎何必自苦,这与你无关……”
“你应该能知道,他们没吃的,才会割这样的小麦回去。”沈婉没停手下动作,续道:“我原在赵国,战火下庄稼难以收成,也曾割过这样的小麦。不能磨,只能囫囵做成麦粥饱腹。”
她说到此处,忆起往昔,只觉鼻间酸涩,“麦粥实在难以下咽,我那时最厌不过,好在后来成为魏民,再没那样困苦过。”
卫兵曾也事农桑,懂她所言,遂道:“但这片麦田割回去,也不够城中百姓所食。女郎怎会不明,这就是无用功……”
“不是。”沈婉起身,转头轻道:“夏至前要弃城,就算我军回旋杀敌,焉知前秦军队,不会用百姓挟制我军?此事,在北羌有过,使我心有余悸。与民同劳同苦,最易获其信任,哪怕能说三言两语,也能使他们戒备北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