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役,前秦军已无力再北上阻敌,阴差阳错下,使魏军能暂缓一口气。
城外军民同收尸骸,未曾言语,皆意在复原城池往昔安宁。
诸侯衣袍尽湿,仍不乱其风华,他侧首望向女郎,观她墨发尽散,他将剑收起, 弯腰替她拾起木簪。
那枝簪用桃木刻成, 朴素无纹,无装饰之用,仅为挽发,看起来有些年头, 可惜乱战使其断裂,已无法再用。
他垂眸看了许久,才搁置她手中。
“雨大了, 先回衙署吧。”
沈婉接过木簪时, 染血的手还在发颤, 她想了想, 又将腰间六星还予他。
“今日庇佑我与万民的, 还是亭侯, 并非天道。婉心中, 感激非常。”
“非我一人之功, 还有许些人。”
于一位女郎而言,亲眼目睹无数条性命在眼前消逝,还有寒刀冷剑下滴落的鲜血,是难以隐藏恐惧的。
牧衡看得出,也知战时她有过慌乱。
但两军鏖战数小时,她却从未退怯,不惊叫不离他。发简断裂的木簪,是为了躲敌,而他也记得,她还有一根弑杀过凶兽的银簪,在今日曾染过血。
她虽生于军户,父兄从未教过她武,能在极情下无伤,甚至还刺伤敌军,到现在未崩溃,已远超许多人。
牧衡想着,悄然握住她手道:“沈婉,你为救万民,知死仍赴死,一身风骨不辍。百姓该谢的,也应有你,所以不必感激我。”
“没有添乱,已是万幸,怎敢谈谢。若没有亭侯和将士相护,恐怕我已成刀下鬼。”
沈婉说着,与他同往城中走去,心中那些恐惧,被他掌心的温度尽数驱散。
牧衡垂眸,手却愈发紧握,“怎会,在我心中,你勇冠三军。”
不是任何人都能再回来,她虽位卑为女郎,仍愿将身赴死护万民,虽无勇将之身,却有勇将之志,不输此战任何一人。
两人并肩的身影,使众人皆投来视线,他们却视若无睹,缓慢行于城中。
抬首烟雨锁满城,低眸落花逐水流,在这之前,根本无暇欣赏,生死与共后,却成了来之不易的安宁。
直至衙署,牧衡忽如其来的咳声,才打破了两人默契下的沉默。
“亭侯……”
沈婉忙搀扶他,袖中断裂的木簪却再次掉在地上,她看了一眼,又匆匆回首照拂他。
“无碍,不要太担忧我,待会儿让医者来诊治即可,咳疾相较之前,已好许多。”
他这话并不是安慰,雨中激战,对咳疾而言为大忌,仅轻微咳嗽,甚至连血都不曾见,已是多年来头一次。
牧衡不知缘由,只道:“许是天道开恩,能让我多活几年。”
沈婉一怔,轻道:“或许是亭侯救了万民,应得这样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