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含玉抬头看他,“那圣人……知道梁先生跟你说了不该说的吗?”
“肯定知道。”季弘远斩钉截铁道,“我本来是想做个老实人,明摆着告诉圣人,即便我投机取巧也绝不会欺君。圣人若接了我的马屁,就凭我这么老实,答题水平差不多的情况下,圣人肯定会赏我状元。可圣人不给我状元,偏偏让我名次跟会试一样,我琢磨着,这是敲打我呢。”
陆含玉被他自卖自夸的行为逗笑了,但也听得有些糊涂。
季弘远捏捏她脸颊,“其实我也不大明白,但我就是有种直觉,圣人好像啥都知道,说不定陈家的所作所为他也知道,我跟陈家和姚家耍的心眼他也知道,怪吓人的。”
季弘远从小就擅长哄人,自然会看人脸色,跟人一碰面大概齐就能看得出这人什么性子。
可面对武晟帝,他只觉得深不可测,心底有种不可名状的胆寒。
他觉得,不管他多聪明,耍心眼耍到圣人头上,咋都讨不着好,这是一种很微妙的直觉。
所以他改主意了,与其得到陈嗣的信任艰难找证据,不如从圣人这边下手,具体怎么做他还有些迟疑,他得再摸摸圣人的性子。
陆含玉闻言靠在季弘远身上,好一会儿不说话。
季弘远亲亲她发心,“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若圣人真的这么厉害,当年向伯能带着我逃出去,甚至殷氏旧部能逃出京城,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陆含玉低声道,似是问季弘远,又像是问自己。
如果圣人知道的话,留着她入京报仇,会不会也是请君入瓮,意在殷氏九曲?
陆含玉突然觉得浑身发寒。
季弘远感觉到她的害怕,赶紧抱住她,“你别急,我觉得未必。说不通啊,圣人既然下令杀了外父,若知道你们还在,他不像是那种斩草不除根的。”
陆含玉想不通的也是这一点,她咬着唇想了想,“我这就给胡老传信,让向伯入京,有些事情恐怕只有向伯最清楚。”
向伯当年是殷十六身边的管家,京城好些人都认识他,所以这次向伯并未跟随众人入京。
可这种关乎性命的大事,不能用书信沟通,还是得让向伯偷偷进京,问个清楚。
陆含玉出去安排人送信回来,睡下之前,突然轻声道,“若圣人真的是为了殷氏九曲,给他也无妨,只怕会连累季家,要不咱们送阿家和阿公躲起来吧?”
季弘远沉默了会儿,紧紧拥抱陆含玉在怀里,“有我在呢,我不会让事情走到那一步的。”
他其实也怕,从一个无所事事的农家子到如今成为武朝的探花,还要跟最尊贵的那位斗智斗勇,他怎么能不怕?
他怕死,也怕连累爷娘,更怕护不住妻儿。
可他也不能怕,他要是怕了,所有人都得陪葬。
黑暗中陆含玉眼角沁出一丝晶莹,她紧紧反抱回去,“嗯,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