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拣了张杌凳,他撩起宽袖坐下,将左手放在脉枕上。
雪后的日光轻薄,透过竹帘洒在他小臂,肌肤白皙如玉,直晃人眼。上头的乌黑经脉,便格外触目惊心,一条条宛如皮下游走的毒蛇,沿手臂一路直奔心脏,马上就要横锁咽喉。
卫旸倒一点也不慌,犹自闭目养神,眉心微蹙,分明还在为俗世烦忧。
云雾敛翻了个白眼,施针的动作也明显带着几分愠气,有几次下手过重,连他自己都心虚。
卫旸却连眉毛都不曾皱一下。
云雾敛暗自吸了口气,越发怀疑自己早间听到的传闻,“听说回来的路上,你纵马太快,几次都要摔下来,可是真的?”说完自己都不敢相信,“不能吧,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有什么事,能把你吓着?”
卫旸没睁眼,淡淡道:“与你无关。”
“嘁。”
云雾敛白眼翻上天,对着他腕心又狠狠扎上一针。
他是大夫,有些事就算卫旸不说,他也能猜个大概。
这次赈灾时间颇长,他恐卫旸路上毒火突发,便给他备足了能抑制鸩-毒的药丸,足可保他一路性命无虞,可毒血还是蔓延了。
显然这几日,他情绪波动极大,都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
毒火攻心都不曾慌过神的人,什么事能叫他牵肠挂肚?
云雾敛哼笑,见他手臂上的血乌淡去了些,便及时收针,难得语重心长地劝道:“既然已经认定人家,那就不要拖着,对你、对她都不好。把姿态放低些,你损失不了什么。”
卫旸自顾自将卷起的衣袖放下,还是没看他,“与你无关,与她更无关。”
“我都没说是谁呢?”
卷袖子的手一顿,手的主人这下总算肯抬头,拿正眼瞧他,却是瞠着双目,火星滋滋。
云雾敛“咝”声倒吸一口凉气,立马摊手认怂,“当我没说。”
卫旸懒怠为这点小事同他纠缠,甩了下衣袖,道:“不用多想,只是一个小妹妹罢了,弱小可怜,需要人护着,孤便护着,仅此而已。”说完便扬长而去。
绣着银丝鹤羽暗纹的宽袖在风中猎猎,自有一股汪洋恣意的力量。
云雾敛抱臂侧倚着门框,目送他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剑眉高高挑起,意味深长道:“是吗?”
或许是吧。
哥哥对妹妹从来都是放不下的,哪怕只是捡回来的妹妹。
可他好像并不知道,世间很多刻骨铭心的感情,都是从“放不下”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