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寒,梓宫能在宫中停灵许久,等到宫里的法事做足, 才挑着黄道吉日, 出殡安葬。金丝楠木做成的梓宫经朱雀长街缓缓出了京城,宗室皇亲、后宫妃嫔、群臣百官和百姓倾巢而出, 跟在手执法器的僧众后面, 肃穆送丧。
魏鸾出自公府, 又是曲园的少夫人, 这等场合自然不能缺席。
好在队伍走得极慢,与寻常散步相似,且冬阳暖照,除了要摆出哀悼的神情外,并不累人。长长的队伍出了京城,往陵寝缓行——先帝葬于献陵,太后与其合葬,陵寝早就修好了。礼部和工部亦在沿途搭设芦殿,供贵眷们暂歇。
上自帝王,下至百姓,无人敢登车策马,只缓步而行。
到得一处芦殿,勋贵重臣们暂时歇脚。
盛煜与群臣百官同行,魏鸾则跟在魏夫人身旁,混在公侯府邸的女眷堆里。芦殿修成小小的隔间,够坐五六个人,魏鸾才刚就着长凳坐下,就见前头的周骊音借芦殿遮出的荫凉走过来,旁边是甚少在京城露面的幼安郡主。
十八岁的大姑娘,随了郑王爷的英气,生得身姿高挑,神采奕奕。大抵是在军中住惯了,舍去女儿家惯用的钗簪珠环,只拿玉冠束发,青丝披散在肩,瞧着英姿飒爽。
魏鸾一眼认出来,起身施礼相迎。
周骊音走得脚步轻快,率先到了跟前,道:“走了好半天,这回能多歇会儿,前头有解渴的清露,比这些瓜果好,拿过来你们尝尝。”说着,命宝卿将手里拎着两个提盒摆在小案几上,揭开盒盖,里头各有一罐清露和数个竹杯。
杯罐皆用青竹制成,雕刻得极为精致。
宝卿摆好杯子,清露自竹罐的圆孔里倒出来,淡香四溢,闻着便知好喝。
魏鸾给伯母和母亲各端了一杯,又打趣周骊音,“都搬到这里来,前头的人不喝啦?”
“这是我跟堂姐的。咱们喝不完,拿来同享难道不好?”周骊音说着,睇向旁边劲装利落的幼安郡主——因郑王深得永穆帝信重,堂姐妹虽相处的时日不多,倒还算熟悉。
魏鸾方才已施礼拜见过,闻言又微微屈膝,“那该多谢郡主了。”
“少夫人客气。”幼安郡主就势接过话茬,“这趟回京时多蒙令兄费心,今日既恰好碰见,便过来同夫人道声谢,算是借花献佛。”说话之间,目光已瞟向了魏夫人,神情姿态皆十分和气。
魏夫人忙微笑道:“那是他职责所在,郡主有心了。快请坐。”
正寒暄着,背后人影一闪,盛煜健步而来。
他原是与百官同行,冠帽下的衣衫黑底玄纹,岿然身姿在女眷里格外醒目。到了跟前,瞧见幼安郡主也在,心中稍诧,脸上却仍静如深潭,只向魏鸾道:“今日还有一段路要走,身子撑得住吗?”
“无妨,就当散步了。”魏鸾压低声音。
盛煜颔首,不便在此多待,微微俯身叮嘱道:“若有不适,尽可借故退到道旁,卢珣备了马车在小路那边跟着,可送你回府。”因道旁的风拂动她鬓边碎发,忍不住抬手,帮她捋到而后。
这边夫妻低语,路对面的那排芦殿里,新安长公主倚栏而坐,正饶有兴致地瞧向此处。
太后驾崩,皇后被废,于长公主而言实在是从未想过的喜事。是以今日哪怕徒步送殡,她想着往后再也无需看章氏那两位毒妇作威作福,心中甚是快慰。慢走无趣,因皇室宗亲跟朝堂重臣们离得不远,她还特地在人群里寻到了盛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