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支羽箭如雨点般铺天而来。
第一波袭击被他挡去,等城门口的守军反应过来弯弓搭箭时,两匹疾驰的骏马已趁着这间隙奔出射程之外,迅速驰远。
周令渊艰难回头,只看到一道又浅又远的黑影。
他知道她真的脱困了。
有盛煜那种人守着,她定会安然回到京城,在锦绣繁华里,安享尊荣。
他的心底忽然变得无比平静。
在宫变事败、囚于宫廷的那些日夜,他看着蜡烛泪尽,听到更漏声残,在那座天底下最威仪、他自幼长大的宫中,独自对着墙壁磨尽雄心,时而暴躁发狂得恨不得将那座宫廷撕为碎片,时而强抑痛苦,绝望无助到似被洪水吞没。
在千里逃亡、待在都督府时,他看着满地的杯盘狼藉,独自怔怔坐到天明。
荣华尽去,剩下的唯有满地狼藉。
他无力扭转,无力将碎片捡起后重新拼凑,于是放任自流,坦然而又颓丧地,在种种撕扯的情绪里等待最后的那一刻。
而那一刻终究是来了。
周令渊望着漆黑的夜幕,身周的火光似乎也迅速黯淡。
万籁俱寂时,他悄然绽出个笑容。
他生于京城里万物生辉的仲春,长于世间最尊贵荣华的宫城,到头来,却留在了北地寒冷彻骨的冬夜。所有的荣耀与失败、偏执与孤愤、期盼与遗憾、欢喜与悲怒,都将埋葬于此,如同他失去的储君之位一样,如流水匆匆。
而他所珍爱的人,终还能幸存于世间。
愿她们无恙。
周令渊的嘴唇似翕动了下,身体却再难支撑,轰然从马背摔落。
城门之下,马嘶长鸣。
……
凉城外,夫妻俩换了玄镜司备的马,趁夜疾驰。
魏鸾靠在盛煜的胸膛,宽厚而温暖。
眼前漆黑的夜幕,脑海里却不时浮起回头时瞧见的那一幕,她无需多想都知道,行至穷途末路的表哥会如何收场。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刃,她侧头枕着盛煜的手臂,闭上眼时,泪珠悄然滚落。
盛煜似能察觉她的情绪,收紧怀抱,左手摸索过去,牢牢握住她的。
凉城内的都督府里,此刻却是另一番景象。
得知周令渊独自悄然出府时,章孝温便知道,他在住处酒醉糊涂的模样尽是装的。既有意隐瞒,将魏鸾带出庭院,目的便已十分明了。往各处城门递消息的近随尚未归来,章孝温等不及,径直派出数路人马奔赴各处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