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齐崇的死讯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宝鸾给他烧了纸钱和大宅以及一大群纸美人,请了道士和尚为他念经。她尚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长安那边封存了此案,她只当他是搅入了朝堂争斗。
至于曾经让班哥替她退婚的话,宝鸾没有想太多,班哥说不会让她嫁,她只当他是安慰她,压根没有想过他会亲自去长安,更猜不到早在她开口之前,他早就布下醉春楼的那场杀局。
未婚夫死了,日子照过,端午节前一天,宝鸾在水边花园凉亭,和人一起编长命缕。
睡午觉的时候,天刚下过一场雨。这会子路已经干了,亭檐的露珠早被日头炙走,池边杨柳怏怏,水里芙蕖晒得像打翻了胭脂。
宝鸾捋捋丝线,随意编了几下,不太认真,半成的长命缕在手心沾一沾,很快被丢下。粽叶成了她手里的新欢,学惠敏编蚱蜢蜈蚣,编得四不像,反倒乐陶陶。
小郑夫人对着甜食进退两难,公主府的膳食养得她腰身胖一圈。想吃不敢吃,专心致志和自己纠结来纠结去。
杨夫人照常做她的马屁精,宝鸾拿粽叶玩,她也拿粽叶玩,五句话里总有三句是奉承话。
平时眼高手低的钱夫人和金夫人,今天倒最认真。
钱夫人一边编长命缕一边同金夫人话家常,宝鸾偶尔听上一耳朵,正好听见钱夫人开解金夫人。
“我们这等人家,说是富贵窝也不过为,富贵窝是什么,是一等的人物一等的权势,才能堆成一个富贵窝。要在富贵窝里待得舒服,首先我们自己得先端住。旁人眼红,那是常事,说明你的日子过得好,你何必理会那些眼红的人?”
金夫人叹道:“我就是听不得别人那样说我。”
钱夫人说:“听不得就不听,再年长的奴仆也是奴仆,不懂事,责罚便是,何必同她对嘴?你会和猫儿狗儿对嘴吗?”
金夫人点点头,仍是烦恼:“可我夫君……”
“他为那老奴说话?”钱夫人一改之前言之凿凿的话语,语重心长劝金夫人。
“夫唱妇随,既然他发了话,那你还是不要得罪他,且忍让一时,将那老奴请回来。做妻子的,最好还是以丈夫为先,讨好他顺从他,夫妻之间才有情分。”
宝鸾噗嗤笑出声。
钱夫人望过去。
宝鸾微笑,声音朗朗。
“夫妻情分,用本朝的话来说,是丈夫和妻子彼此有情,彼此谦让包容。光一人顺从讨好,那叫一厢情愿。都念过书,都学过诗经吧,诗经里一厢情愿的人,哪个落得好下场?”
“金夫人,你府里老奴倚老卖老,对主人妄加诽谤,你罚她是理所应当的事,再者,你如今掌家,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你的丈夫好生糊涂,竟为了外人,宁肯委屈自己的妻子,这丈夫不要也罢。”
钱夫人倒吸一口冷气,想开口说上几句,又怕冲撞公主,只好闭嘴。
金夫人迫切的眼神望着宝鸾,想她再多提点几句,又怕她说的话太重,小媳妇似地将手搭在膝上,半天不言语。
宝鸾抿一口清茶,身板坐得笔直,耳边别着四不像的蚱蜢,端庄中透出一份天然的可爱:“当然,我不是说让你和离,你丈夫虽然这件事做得不对,但他只是糊涂,并没有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