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毛了席泠的髻发,他起身往屋里去整装。箫娘与何盏绿蟾在外嬉笑,偏何盏又与绿蟾联起句来,箫娘干坐着,对自己胸无点墨很是愤郁,接连吃了几盅酒,麻雀一样跳着脚往屋里寻席泠。
人未到声已入,“我儿、我儿!你怎的比个姑娘还要事多,出去嚜,他们作诗,我听不懂!”
席泠刚拂完髻发,理着衣襟回首,见她已歪着身子落在榻上,阖着眼枕在炕桌。席泠不大能吃酒,没吃几杯,倒还清醒,走到跟前睥睨她,“你吃醉了?”
箫娘的脑袋在胳膊上摇一摇,仍旧闭着眼,腮上红云浮动,“我儿,娘要发财了,好大个金元宝……”
说话间,想伸手去够,那条胳膊却混软无力,抬不起来。席泠晓得她吃醉了,暗笑一下,扭头倒了盅茶搁在炕桌。
原是要摇醒她,可鬼使神差的,伸出的手又蜷回袖中,盯着她的脸看半晌,然后俯下腰,往她脸上亲了下。他不知道她会不会醒,但他的心跳已惊得星密月明,风细柳斜斜。
他的吻轻如梦蝶,她的腮软如梦田。
双影映在窗,一个弯腰一个伏倒,何盏正巧背对,绿蟾却将那匆匆一汇的影瞧得一清二楚。一颗心蓦地一抖,抖落了何盏递来的酒盅,撒了他满袖葡萄酒,慌得她忙握着帕子替他搽,“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失了手。”
何盏也忙笑,“不妨事不妨事,小姐别惊慌……”
四目稍拢,一个别眼一个垂首,该夜,便是四副心肠,各有思量。
中秋之后,丽日在天,西风渐紧,吹落惨绿愁红,河岸却仍繁花似锦,自有莺声到碧霄。
温暾弄晴时候,纱窗有倩影。因绿蟾生辰,箫娘换得好衣裳,穿一件湘色细绢对襟衫,扎妃色百迭裙,将做好的绣鞋、一并几条花鸟汗巾子拿布包了,预备一道送去。
临出门,又走回裂了痕的妆奁前,把左边腮蹭了蹭。怪了,那片腮,像是昨夜栖息过一只蝴蝶,留下了什么痕迹,叫她似梦非梦,似醒未醒。
她实在记不起醉酒后的梦,无所谓地笑笑,正出西厢,迎面见何盏进院,还戴着忠靖冠,端端正正,大约刚由衙门归家。
箫娘把眼轻吊,笑瞧他,“不巧,泠哥儿还没回来呢,小官人若寻他,请晚些再来。”
谁知何盏背后伸出手来,握着个长匣拱手,“小侄不是来寻碎云兄,是特来寻伯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