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或是苏州?”他目中好似烁烁地闪着萤火,带着一点憧憬,眼前就幻化出成片成片的湖光山色。他拉着她,在涉岸的船头烹茶,在白云袅绕的山间煎水,甩掉了一切繁琐。
他笑了下,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过这样清朗的声音,“这两处,当年游历我都是走过的,富庶之乡,你也听说过,好地方。或是杭州也成的。我有些私财,咱们带上,到那边去置办房子产业,养活你,总不成问题。等安定下来,生一房儿女,我教他们识字读书,等他们大了,你操心他们的亲事。”
“你疯了?”
箫娘静听完这一箩筐不着边际的话,从他怀里退出来,惊骇也变成了好笑,眼里泄露嘲讽:
“你做着官,逃官是哪样罪名?且不说这个,单说你一家子都在这里,父母兄弟,师朋亲友,你要舍下他们?就是你舍得下他们,你外祖父,当着南直隶的大员,随便哪个衙门打声招呼,掘地三尺也把你挖出来,还扬州苏州杭州……我看你躲到天上去,也逃不出他们的掌心。睡吧,别想东想西的。”
她说的都摆在眼前冷冰冰的事实,但仇九晋觉得,她被月光笼罩的那一丝丝笑更让人心冷。
他异想天开的憧憬一瞬间就被她杀得灰飞烟灭,他很想哭一哭,又无泪可流,一些不值一提的伤怀凝固成一个自嘲的笑,然后自身后,把她紧紧搂着。
在她蓬松的乌发里,他睁着干涩的眼,窗外的月亮蒙着小小一片云,好似皎洁的玉盘里盛了一捧尘。
第34章 四回顾 (四)
光阴辗转, 以不见血光的暗刃将人剥骨抽筋,杀死从前的心志抱负,以待脱胎换骨的新生。
岑寂的蛰伏中, 席泠已教了柏家小儿半月的书,樵哥儿自打跟随席泠这一月, 一改往日混账顽皮的德行, 把整本《三字经》都背得写得,引得阖家欢喜。
其中最欢喜的莫过于樵哥儿的亲娘。那四娘发愿要深谢席泠,想起那日在息奈庵见他的情景,简直是宋玉多情一瞥,神女也动了凡心。
这日打听见席泠过来, 大早起便装黛得比西子不差,使丫头提了饭食, 袅袅婷婷地蹀躞书房来。
赶上樵哥儿还在屋里洗漱,四娘驱散丫头退守廊外, 亲自摆了饭请席泠用,“先生大早上元县过来,只怕还没用早饭, 快来用些。先生不要讲客气, 我家小儿亏得您教导, 如今愈发伶俐, 阖家谁不喜欢?都是先生的大功德,我为娘的,只恨不得磕头谢过先生!”
盛情如此, 席泠只得谢礼坐了, 瞧见是些费时费力的酒肉菜蔬, 忙拱手, “有劳四娘费心。”
“我费哪样心?家里闲人多,使唤她们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