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决定治一治她的性子,板住脸道:“捡起来。”
她偏不,眼瞪得溜圆仰起来。席泠把嗓子放得又硬又沉,冷雾锁眼,“是你扔的不是,难道就不该你捡起来?”
箫娘心被唬得咯噔一跳,她最怕他这模样,好像没情绪,仅有的温情与情愫都被理智自抑下去,对整个人世间都漠然,她也不例外。
她只好蹭着裙下榻,蹲在地上拾。谁知刚拾起一张,心里铺天盖地的委屈就朝眼眶涌,一下抱着膝,把脸埋进裙里哭。起初是无声,后头唯恐他听不见,刻意把嗓子放出来几分,呜呜咽咽。
那声音细细的,直往人心肺里钻,席泠瞧见她两个肩在抽抖,要把她单薄的骨头抖散架了。他的心也跟着抽一抽,无可奈何叹了口气,下榻弯着腰自己捡,“好好好、不劳您大驾,我自己捡。”
她还不作声,可怜兮兮蹲在那里。他只好再把原则让一让,走过去站在她身边,“只在我跟前这样蛮不讲理也就罢了,在外头这样,岂不是平白招祸?倘或我不在跟前,护不了你怎么办呢?”
箫娘暗想,这算句好听的,便收了那半真半假的眼泪,抱着膝抬起脸,咧着白森森的牙冲他狡黠一笑。
他真是束手无策万般无奈,只得默然摇头。
箫娘拂裙站起来,望着他一张张拾起纸,自觉把前几日的恶气狠狠出了,洋洋地挑着下巴,披月而去。
一晃入七月,初秋微凉,各家忙着操办节下事宜,箫娘忙着各处打秋风,东家走西家跳,不得个闲。
陶家商队押送往济南的第一批粮食刚走到宿迁,又收到成都府的定钱。仇九晋为这事忙得不可开交,与陶知行检点了银子,抬往家复命。
他父亲仇通判对底下何齐的手脚尚且无知无觉,仍陷功名梦中,看着满厅里的银子,拣了一锭,难得见笑颜:
“节下了,请客摆酒,礼尚往来,都要钱。南京这些人不说,最要紧是京师里几位大员、宫里的娘娘太监,这些大礼没个着落。你外祖父那里正愁没个现银子使,恰好成都府这两万的定钱就到了,先填了他们的嘴,咱们底下才有好日子过。”
仇九晋睃一眼,只见满室返照银晃晃的光,那光斑跳在黄粱上,像海面一层层的浪花,冷冰冰地朝他兜头打来。
却不好扫他父亲的兴,附和着一个笑,显得有些冰凉,“父亲只管宽心,最迟后年,济南成都贵阳府几处下剩的银子都能送到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