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泠虽有疑惑,面上不好推迟,“卑职乐意效劳。”
闻言,林戴文撑膝起身,慢悠悠走到椅前,拍一拍他的肩,用一种轻盈的赏识目光垂睨他,“雏凤清于老凤声,好好干,前途深远。”
这两句意味深长,席泠独自嚼磨一番,后起而去。此番归到衙门,适逢一场阴雨,不大不小湿人衣,街上行人履舄忙乱奔走。席泠抬手掩着脑袋,跑到庄严的大门底下,正撞见仇九晋走出来,这个时辰想来是要归家。
席泠打了拱手,就要错身而去,仇九晋却将他喊住,剪着一只手,“这个时候席翁还回衙门做什么,又下着雨,天大的事情明日再办也不迟,先回家吧。”
“衙内有下行几个村的防洪公文还没拟完,老爷瞧这天,一场雨接一场雨的下,郊外各村恐有滑坡之迹。不防范着,伤了人或压了田,都不好交代。”
仇九晋稍稍点头,讪笑了声,“席翁总是心系百姓。”言罢,他把剪在身后的袖口捏了捏,笑意阑珊,“老夫人贵体安康?”
距他上回问这话已时过许久,好似时过了千年。席泠观他,发现他在身上仿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双怨懑的眼,业已蹉跎得了无生气,黯淡无光。
大约他是听见林戴文与户部核账的干系,有些灰心之意。席泠忽然对他生出几分同情,不论是场面的同僚或是暗涌下的政敌,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在名利的漩涡里深陷。
他收起了从前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态,如实告诉:“很好,不过天气炎热,有些抱怨。”
闻言,仇九晋俄延半晌,向席泠作了个揖,“多谢。”
他由石磴上缓慢走下去,席泠在门下回首,看见雨水袭击了他萧条的身影,他却走得不疾不徐。马车前的小厮忙擎伞过来接引,他却轻轻拂开。乌纱帽的帽翅汇集着成渠的水,下在他肩头,下在他湿.漉.漉的背后。
这一刻,仿佛有一捧火将他烧成一捧灰烬,剩下一缕残魄,被一根绳索牵引着,无知无觉地隐没在无人的雨街。
席泠抬头望一眼阴霾的天,潮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晚间,他就将此事告诉了箫娘。箫娘听后,拔下髻上一根细细的银簪,伏在案上剔灯,火光在她眼里轻轻跃起来,罩着她似明似暗的笑意,“他是个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