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林戴文又吩咐小厮另套了马车,一齐冒雨走到乌衣巷虞家。才到门首,雨便止住,随小厮里去,见各处四通八达曲径通幽,所行皆是苍翠绿植,酽酽郁郁,笼烟蒙雾,似误入蓬莱阆苑一般。
一径到了设在竹林内的一间轩馆,外头微雨润山石,点点滴滴琤琮轻响,里头敞敞亮亮陈设各式案椅。
风窗摆着把铁力木的圈椅,老侯爷座在上头,闻声而起,“是戴文啊?我正临窗听雨呢,没想到听见脚步声,一猜就晓得是你来了。”
“老师好雅兴。”林戴文搀扶着,将其送到榻上。
“老了,别的不多,时辰最多。”老侯爷笑着伸出手将其点一点,稳落榻上,拈起须来,“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①。苏东坡的词,我最喜欢这一阙。”
林戴文在下微微拱手,“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②。老师自从告老,益发超脱得神仙一样了。”
老侯爷摇摇手,朝他身后歪一眼。实则席泠才刚进门,那种遥摇山振岳的沉着气度就夺了他的目。此刻倒要作出才瞧见的模样,免得年轻人狂妄起来,“这位是?”
这厢忙引荐,“这位是上元县的席县丞,前些日老师托我写一篇祭文,我因自感文采不济,久久不敢落笔,倒亏得他,替我解了这个才困之境。”
说罢就将祭文呈递。老侯爷接过倒是逐字逐句细看了一番,片刻合贴邀二人入座,上问席泠:“方才我们说起苏东坡的词,我看你文从字顺,倒说说,你喜欢谁的句?”
席泠微微欠首,将二人谦恭睃一眼,不好越高超俗,也不好太狂妄张扬,只得折中拣一句,“后学不才,较喜欢陆游那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闻言,老侯爷果然捋着须,向林戴文笑笑,“瞧瞧,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若论这一层意思,我还倒更看重王维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席泠不免作揖,“多谢侯爷指点。”
再坐回去,胸中疑云渐生,一朝进了这高门,这两个老滑头到底安得何心?
直到款谈一二刻,门前进来一位小厮禀报:“方才老太太在后头问起太爷,小的回太爷在会客,老太太又问是哪位客,小的道明,老太太笑说,这位席大人家中的老夫人娘儿们在后头是见过的,很是投缘,也要请席大人去见一见。”
老侯爷乍听,又是咂嘴又是攒眉,连连摇头,“前头正说话,她又闹什么?”
席泠只得起身,“晚生初次登门,也该去拜见尊长一番才是。”
“好、好。”老侯爷闻声而笑,朝小厮打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