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泠翻着那沓纸,抽出一张来检阅,半张脸遮在后面轻笑,“你不是已去瞧过了么?”
“是呀,可我话得应下来嘛。隔几日,王婆子去回话,必然也要喊我去问问。我就只管说好虽好,只是穷些个,露出副犹犹豫豫的神色。她们急着打发我,自然就肯出钱了!”
席泠搁下手中的纸睇她一眼,“我看还是留着神,你们三个既想出这么个主意,就要落实到底,不要叫谢房那里露了底。”
她把捏着钳子将榻下的炭盆翻一翻,乜兮兮笑,“早就给他打了招呼了,还用你提点?那个谢房也正缺银子使,我们分他银子,他高兴得不知什么样,就为了钱,他也提着心呢。嗳,你今天怎的归家这样早?衙门里的事情忙完了?”
“不过是催缴火耗的事情,吩咐了底下人就是了。”席泠收了炕桌上的笔墨,眼色沉敛地笑一笑,“林大人使我往他的别馆里说话,我回家来换衣裳,见时辰还早,索性写几个字。”
未几收拾妥帖,他就要走。箫娘忙梭下榻来,将他紧实的腰杆抱住,黏.黏.糊糊地偎在他胸口,“这时候去,几时回来啊?”
“大约二更天就回。”席泠仰着腰望望她,笑着抚她的背,“怎的?”
箫娘日叠日的离不得,恨不能钻进他肚里。嘴上是不肯说的,说出来自己也觉得不可理喻,便松手让了让,“我一个人吃饭嚜,不多不少的,不好烧。”
这种“不多不少”是一种很难丈量的空虚,好像将快乐舀出去一些,又留着丰足的底。白天能听见梢上的麻雀叫,夜里听得到密草里的蛐蛐叫,寂静的,不至于寂寞,却在等待里空了神魂。
她以前并不觉得,埋头做活计,与人说说长短,就混过去一天。可当爱着席泠,他不在家,她的心里就阗满他的影,很满很充实,那影却又是虚幻的,不切实的。
于是她就从早起送他出门,就盼着他归家来,好絮絮叨叨与他说话,骂他、撒娇、凶巴巴没事找事、没骨头似的赖着他……连说起“盐罐子里没了盐”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也是快乐。
席泠凝视她侧向窗里的脸,微撅着嘴,不知哪里又惹得她不高兴。他的确难理解她偶然这种“没缘由”的不高兴,有些无奈,也不妨碍去哄她。
他掰着她的肩转过来,“要不你多烧一些,夜里热给我作夜宵?”
“你不大吃夜宵的。”箫娘剜他一眼,又想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就换了副笑脸推他,“你去嚜,我抻碗面条吃好了。”
席泠整衣出去,打了帘子,回首见她趴在炕桌上,有些稚气的可怜。他又丢下帘子转回来,抚摸她脑后蜿蜒堆积的乌发,“我尽量早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