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行容比从前体面了许多,望见箫娘,先就佯嗔着抱怨,“你们这条巷也忒窄了些,轿子也不好进来。”紧着招呼丫头将两匹缎子从轿子里抱出来,拍了拍,朝箫娘剔眉,“整料子,上上下下裁三两身衣裳也够了。”
箫娘一霎给她逗笑了,从前烟消云散,拿她当个正经客人似的请进屋里去,瀹了顶好的龙井,“想你在仇家吃惯了好茶,想拿次一些的将就招呼你,又怕你舌头养得刁了,吃得出来。少不得我吃亏,把我家好茶拿来款待你!”
或许是这几句玩笑话,又或许她们之间已经没了可相争的利益,两个人都有些坦荡起来。软玉为不好直接开口打探她,先从自己身上扯起闲篇:
“我今年还说你要往家去拜年,谁知等了你好些日子,年前年后也不见你去,我只好来了。倒不是我做主张,辛玉台那副样子,哪里能出门应酬呢?别说出门,就是家里来了客,也少不得是我在招呼。年前王大人家奶奶过生辰,也是我带着贺礼去的。”
说到此节,有些得意神色。箫娘不免奉承她几句,“你愈发出息了呀,能在仇家独当一面。就有的太太奶奶,也不及你一个小妾体面呢。”
软玉十二分的受用,先端起腰,把屋子环顾一圈,看不够全似的,捉裙起来,在外间慢慢转着看。几个滋养得细皮嫩肉的笋指抚过下头一套案椅,都是新换的,成套的黄杨木,暗红的漆仿佛凝固很久的一滩血。上头浮着一点细细的灰尘,像一切细小的欢乐。
她看得出来,箫娘在这小院里过的日子,或许不是惊天动地的富贵幸福,却是涓涓的快乐,平凡普通得很难被人察觉的那一种。
她旋裙回来,为仇九晋观察她的脸色。自己心里,少不得是带着两分嫌弃的,“你就常年住在这里?听见说你前些时侯打听宅子,怎的还没搬?是没瞧着好的,还是手头银子不够?”
难免将箫娘争吃比穿的性子提起来,朝她翻个眼皮,“你打量我还似从前?是没瞧着合适的。与其急急的寻个平常的往后又搬,不如耐着性子等些日子。我要寻个比先前听松园好的园子,省得不大不小的,住着憋屈人。”
“也是这道理,急不得。”软玉呷了口茶,垂着眼皮笑了笑,“我瞧你这日子,虽不是大富大贵,却还过得去。”
箫娘也笑了笑,“马马虎虎混着走。自打我们泠哥儿当了官,银子上头是不愁了。你瞧我穿的这身衣裳,”说着,掣着袖管给她摸,“江宁织造局里出的料子,上好的丝!你再瞧这花样,满南京可寻不出几件重样的。你又瞧我头上戴的这件玫瑰银挑心,南京内造的。”
软玉一一细瞧,虽是银造,却是件件皆做工精细。又见她戴一副珍珠珥珰,托着摩挲,“哟,你这副怎的这样圆?”
“我这是两颗大的西洋珠子磨的。”箫娘得意地挑挑下巴,端正回去,“你们奶奶可大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