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娘抱着他的腰,仰起脸,“没头没脑的,不知怎么就做这样的梦。”
“不去想它了。”席泠往榻上那堆横七竖八的纸张望一眼,烛火离得远,烧不着。他便安心收回眼,往她裹得好好的衣裳望一眼,有些好笑,“你怎么时时都要穿着衣裳?”
“我喜欢,你管我?”箫娘往里挪了挪,又不好意思地告诉,“你不懂,夫妻两个在一处久了,什么都瞧得清清楚楚,天长地久,就一点念头也没有了。”
“是么?”席泠望向帐顶,想象这天长地久的境况。又转眼看她,佻达地笑,“我不是做和尚的料,我不是个无欲无求的人。”
箫娘红着脸朝里头躲一躲,翻个眼皮,“我也不想做姑子。”
提起姑子,就想起徐姑子,随即想起那桩亲事,复缩回席泠胸膛上笑,“谢房跑到杭州去了,听徐姑子说,虞家找了他好几日,老太太正生气呢。”
“想必要请你去问问了。”
“问就问,我怕她?”箫娘索性翻个身,胳膊肘撑在枕上,嘻嘻发笑,“先头叫了王婆子去问,王婆子装得倒好,一屁股坐在老太太屋里,哭天抢地的,直嚷嚷着:‘婆子我不顶事,对不住老太太小姐的托付!谁知上了这个当,那小子装得倒像,竟把我眼也蒙过了。不如我今日就死在这里,也算给老太太小姐和乌嫂子一个交代!’说着就要去撞那桌子角,叫虞家老太太屋里的一班丫头拽住了。”
席泠听她学得惟妙惟肖,也沉沉地笑了两声,抬手抚她忪亸的发髻。抚着抚着,将她脑袋揿过来亲一口,“然后呢?”
他一问,箫娘更高兴说了,两个眼狐狸似的狡猾,“叫她这一闹,老太太和虞露浓反倒不好说什么了。虽说千把两银子不少,可他们那样的人家,也不算个事,不至于喊打喊杀的,只好作罢。要是后头果真叫了我去,我就一问摇头三不知。只说我在家等着人上门提亲呢,谁知左等不来右等不到,我还发蒙呢!”
她说得兴致盎然,席泠话不多,手指捋过她额上汗.黏.的发丝。
箫娘一垂目,就坠落在他茫茫岑寂的眼中。这一刻,她是一颗嚣张的流星,拖着她骄傲的尾巴,目中无人地滑过夜空里的繁星,坠落在他广袤的土地里。
她把脸落回他的心口,整个人落回他的怀抱,在这段人人自危自哀的日子,她却快乐得不知怎么好,快乐得有些想哭。
第二天,箫娘果然被虞家请了去。坐在老太太屋里,对着祖孙二人,她甚至恶劣地想把她的快乐分享给她们。
好歹给忍住了,还挤出两点泪花,绢子凄凄地搵着,嘴里可怜兮兮地抱怨着:
“少不得是我命苦,好容易瞧中个人,几不曾想,却是个扎火囤仙人跳。也是怨我自家,不该起这痴心妄想的念头,这么个烂泥里滚出来的人,还想什么嫁人的事情?算罢,往后我规规矩矩的混日子罢了。捱一天,算一天,谁的日子不是这般捱过去的?难为老太太姑娘为我操心,你们在里头替我忙活这些日子,我也不该在您二位跟前淌眼抹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