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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爹的本以为女儿要赴龙潭虎穴,做梦也想不到这竟然真是一桩琴瑟和鸣的好婚事,崔玉娘被另一个男人捧在手心里度过了剩下的人生,一生都没有受过一丁点委屈。

    季青雀知道她没有母亲那样的好命,她上辈子她从来不曾与崔家来往,是因为自以为季家嫡女,百世清贵,自可保她幸福安康,可是后来打起仗来,连大齐文脉所在的白鹿书院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谁还在乎什么季家张家?

    乱世里,读书人命贱,读书人家里的女儿,更是命如飞蓬,而从军行商,这些他们往日瞧不上的粗野人物,却正是如鱼得水的时候。

    玉皇若问人间事,乱世文章不值钱。

    季青雀离去时,天色向晚,满天红云,几个孩童拿着风车嘻嘻哈哈跑过田埂,眠雨挑开车帘,静立在马车边,等季青雀和崔羽说话。

    田埂边紫色桔梗花随风摇曳,季青雀轻声说:“那便托付给羽叔了。”

    “大小姐言重了。”崔羽神色严肃,消瘦的脸颊犹如刀刻,只是同季青雀说话的口吻,比之前更谨慎了几分。

    季青雀不以为意。她如今并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她,是否害怕她,是否喜爱她,不过无关轻重。

    更何况崔羽是很忠心的,她上辈子从没管过这边庄子上的事,但是该送与她的收益从未断过,便是她嫁去谢家,也年年如故。

    谢家撤出京城,她病重不能挪动时,崔羽也派人潜入谢府,试图把她带出战火蔓延的盛京。

    她那时病的要死了,整日里昏昏沉沉,反反复复地做梦,时而是年少时父亲的书房,时而是骄横的季青罗对着她呜呜落泪,时而是弟弟季淮拿着书摇头晃脑,小小的少年,却有操不完的心。

    那是她十八岁之前的人生,大抵是得到的太多了,于是她在十八岁后迅速失去一切。丈夫,父亲,姐妹,甚至是正常地活下去的资格。

    那金銮殿上的天子不许她做人,于是所有人都不再当她是人,她是一座活着的时候就望着死亡尽头的牌坊,在静谧黑暗的高楼之上,无声地与一座冰冷的牌位对望。

    凭什么。

    她好恨啊。

    她躺在病床上,数着死亡一天天逼近的日子,说不上是悲哀还是解脱,半梦半醒里,耳边忽然有人唤她,大小姐。

    许多年没有人这样喊过她了。

    她从梦里惊醒,缓缓睁开眼睛,一个少年攀在她窗外那颗大槐树枝头,见她醒来,立时满脸喜色。

    那时是晚春,槐树枝头蓊蓊郁郁,翠绿欲滴,一串串铃铛般的花穗子在风中摇摆,那少年在枝叶间对她道,大小姐,我们今晚就带你逃出去!

    她是怎么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