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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那时候没人觉得这是件怀事,没有了父母姐姐, 外界战祸横行,她又并无别的立命安身的本事,天子体恤季家忠烈,又怜她一介弱女子无依无靠,故而下旨召入宫中, 虽无人间夫妻欢好,但是比起沦落兵祸里,受人轻贱,入宫受天子庇护, 富贵荣华, 如何不是一种难得的荣耀安稳。

    卢阳王那时候的年纪做季青珠的父亲都太大了,青珠虽然貌美, 却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 他贵为天子, 什么人间绝色没有见过,又怎么会对殉国忠臣的女儿动龌龊心思呢, 所谓的召入宫中, 不过是一种收买人心的政治手段罢了。

    所有人都这样相信。

    她的父亲和弟弟, 一个死在城头,一个守城被杀,为他李家的万里江山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九死不悔。

    哪怕是畜牲也该感其忠义,心有所动,稍微落下几滴热泪吧,怎么会反去作践他们的女儿和妹妹呢?

    可是如果呢。

    如果他真的,从季青珠十一岁开始就对她动这种心思呢。

    如果,他真的比畜牲还要不如呢。

    季青珠耳边一片轰鸣,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手脚冰冷,几乎要晕过去。

    —

    卢阳王心头不喜。

    他皱着眉,淡淡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少女,脸色苍白的像张白纸,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独一双颜色极黑的眼睛,还死死地盯着他,一眨也不眨,渗人极了,既没有女人该有的天真可爱,也没有奴才对主子应有的恭顺乖巧。

    再标准不过的季家人的眼睛。

    从季宣的父亲,到季宣,再到这个一鸣惊人的季青雀,季家人一代又一代,都像是长着同一对眼睛,父亲入了黄土,这双眼睛就传给儿子,儿子又传给儿子,那双眼睛就这样生生世世地在人世间永不闭合,望着这世上的风景变幻,草木枯黄,还要记在青史上,海枯石烂,千载万载。

    他十二岁那年,随兄长于平海堂,听季宣的父亲季观给他们上课,他自幼天资聪颖,大儒名士皆对他赞不绝口,唯独那一日,在听了他所做的诗文后,大名鼎鼎的季观握着书卷,一袭青衫,不喜不悲,只是居高临下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一点谦卑,懦弱,讨好,也没有惊喜,赞叹,他的眼睛是那么笔直,那么冷静,好像能够看透一切,仿佛是在……谴责他一样。

    简直荒唐。

    一个得了他李家恩典的奴才,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

    他对季家人素来厌烦,奈何皇上偏偏宠爱这些姓季的,他皇兄喜欢也就罢了,连他那个吊儿郎当的侄子也喜欢,这个叫季青雀的小丫头目中无人至此,当众叫天子丢人现眼,他不以为耻,回了宫还念念不忘地说这季家姑娘的琴弹的真好,可惜听不了第二遍,真是人生憾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