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才的注意力此时又回到了独眼男人那边,他继续问道:“真是你放的火?你们什么时候混进去的?”
“半个月之前吧。你们家大小姐非要问那些流民的事,真是奇了怪了,某怎么能知道这些事,简直是强人所难,“独眼男人摊了摊手,“所以某就向她要来了龙雀,带几个人,去帮她看了看情况。”
独眼男人忽然一笑:“嘿嘿,你别说,几个人都已经混成小队长了,前途大好,某都想索性跟着乱军干算了!”
“可是你们今夜如果不能得手,那又该怎么办?“张秀才依然不解。
独眼男人一拍大腿,满脸恨铁不成钢:“你会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吗?某早在城外准备了另一批人,一旦放火事成,他们就立刻杀出,和城里的守军两面夹击,杀叛军个措手不及,要是不成,他们趁乱混进城里,把你们大小姐抢出来还是不难的。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明白啊,你脑袋长在脖子上是为了显得好看吗?“
张秀才没有反驳,而是握着折扇,静静沉吟。
这人说话牙尖嘴利,半真半假,偏生又确有些本事,委实不可相信。
难得大小姐竟然这样信他,与他相商此等大事,竟不露一点口风。
他正若有所思,却忽然看见崔云对他使了个眼色,他转头一看,恍然大悟,对季青雀行了个礼,立刻随着诸人一道退了下去,
室内顿时只剩下季青雀和独眼男人两个人。
四面窗户都大开着,日光如酒浓烈,已经入秋了,天气温暖,草木都泛着黄,像是金色的铃铛,在秋风里簌簌地摇着,天气很快便会转凉,积深的白雪会落满漆黑的屋檐,掩盖这片荒芜的大地,让这场惨烈的灾情随着纷纷落雪持续扩大,从宛州起,蔓延到四方八面。
但是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这件事,他们只知道大难已去,劫后余生,远远能听见街道上的声音,都是欢声笑语,像是无数只扑棱棱乱飞的鸟雀,反而更衬出室内的别样寂静。
季青雀很平静地问:“为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一落到地上就会被风吹走,
“什么为什么?”
“我只是给了你人手,一切计策都是你出的。救他们的是你,并不是我。”
独眼男人好像觉得很有趣似的,他偏着头,打量着季青雀,漫声问:“你问某?某还想问你呢,某不过是让人给你带了一封信,上面只是随手写了一句事可成,你居然真的留在这里没走?”
独眼男人仅剩的一只眼睛直直盯着季青雀,慢慢道:“某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这样信某?”
其实也并不是信他。
她只是做好了一切准备,然后静静等待命运的到来。
或者说,她只是想试一试。
只是她又赢了而已。
她也说不上自己到底是在和谁赌,和命吗,和天吗,说不上来,只是她心里冥冥中有种强烈的感觉,如果她不肯拿自己的命来做筹码,如果她仅仅因为怕死就抛下一切,仓皇逃向安全的地方,像像一只丧家之犬,那她就再也不配做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