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恳切,但是声音朗朗,走廊那头都有下人诧异地回过头来。
……怎么感觉,这人的脸皮,好像还挺厚的?
张秀才心底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再一想,他刚刚那面不改色胡搅蛮缠的做派,似乎确实不是什么爱惜脸面的人,又能哄的住刘师爷,倒确实是有点不择手段的意味。
再一抬眼,他看向那人的目光便有了几分不同,片刻后,紧闭的门户徐徐打开,眠雨探出脑袋,道:“大小姐让你进来!”
他又深深俯首一拜,才踏上台阶,走进室内,也一并隔绝了屋外探究的视线。
进门的白瓷花瓶插/着几支方才从前院摘来的花,娇艳如烟霞,远处珠帘垂落,榻上小几上摆着一尊青铜镂空的博山香炉,做白鹤形状,青烟自双翼间袅袅升腾,薄纱般轻柔地徐徐地散开,榻上的人置身在烟雾之中,不言不语,更显得朦胧不明。
他轻轻嗅了一口,叹道:“是白墨香啊。”
帘子后的少女轻轻道:“你现在已经懂得香料了吗。”
她的口吻并无热情,淡的甚至有些疲倦,张年便也随着叹了口气:“谁能想得到呢,当年那个街头行骗的小混混,也可以像如今这样,堂而皇之的出入官署府邸,还会被奉为座上客呢。”
“你跟了谁?”
张年并不隐瞒:“刘尧刘大人,他是今年巡视宛州一带的刺史,刘大人代天巡狩,我有幸随侍在侧,一同南下。”
“他很信你吗。”
“不敢说信,只是略得刘大人错爱罢了。”张年含着笑,对着州府方向遥遥鞠躬,以示对恩人刘大人敬重。
季青雀并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在白鹿书院读书,也没有去问他到底是如何搭上了刘尧的门第,大抵也能猜的出来,她将白鹿书院的大门为他打开,有人会选择求学科考,正人立身,而他却将白鹿书院作为敲门砖,攀附权贵,步步通天。
这样的心思和手段,不可谓不可叹。
而张年看上去确实非常好,意气风发,神采飞扬,锦衣玉带,进退有度,和那个走投无路地,只能将妹妹卖为奴婢的灰头土脸的小混混,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季青雀对他的选择没有任何看法,既不感到是自己的功劳,也不会感到痛心疾首,那是和她完全无关的事情,她并不关心,也不会有所评价。
她只是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上一辈子,那位她无幸见得的张年,大约并不是这副样子。
就她所知,上一辈子的那位张年张大人是位一片丹心的忠臣良将,在她曾经的想象中,那应该是个消瘦而严肃的中年人,宵衣旰食,夙夜不懈,刚强至极,唯有在深夜独处时才会流露出几分真情,为了他所无力拯救的天下苍生,对着自己的影子深深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