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登时兵荒马乱起来, 府里养的大夫在榻边里三层外三层围的密不透风, 争的面红耳赤之后,终于推了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出来, 那仙风道骨的老人家一边擦着额头的汗珠, 一边结结巴巴地开口, 说的繁复冗长,深奥难懂, 还是本身就懂医术的张秀才皱着眉听了半晌, 才终于明白他们的意思:
血气不足, 忧思过重,积劳成疾,需要静养。
当下世家女子大都体弱多病,季青雀也并不例外。
她素来脸色都苍白的叫人吃惊,手指冰冷,声音轻柔缓慢,几乎从来不曾大声说话过,但是却很少有人会因此而认为她软弱,大抵因为她漆黑的眼睛里,永远带着那种冰冷又激烈的神色,她近乎是个无可挑剔的主人,不好声色犬马,不好折磨下人,从不举棋不定,也从不优柔寡断,她只是日复一日地翻阅着永远也看不完的书册,日复一日地听着不同人的各种回报,简短地询问,最终坚决而清晰地作出决定,并且无数次以现实为映照,最终证明她决断的始终正确。
跟在她的身后,就好像行在一根细细的弦上,那根线纤细至极,像是随时都会断裂,可是很奇怪的,心里并不感到惶恐,哪怕不知前路几何,也不会有所不安。
也许的因为立在前方的季青雀的身影,纤细,清晰,没有一丝动摇。
所以很少有人会觉得,这样的季青雀真的会有一病不起的那天。
而季青雀的精神到底一日比一日更衰弱了下去,她长久地沉睡,整日里半梦半醒,她说听见窗外有野猫凄厉的叫声,那声音听起来,简直叫人毛骨悚然。
然而崔府上下,是没有人养猫的。
秦欢也连夜从城外赶了回来,向来刻薄尖酸的人,怔怔地看了季青雀半晌,难得一句话也不曾说。
季青雀很想问一问如今情形到底如何,可是她才刚刚张口,秦先生没好气地打断她:“行了,生病了就安心养病,忧愁什么呢,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没了你天都要塌下来吗?”
语末,他顿了顿,到底还是软下口气,生硬又勉强地安慰道:“那边的事情,总归有我,你懂什么,小姑娘家家的,就知道瞎操心。”
府上的事情很少要她来料理了,云管事,张秀才和秦先生三人斟酌处理,眠雨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只剩下一个承影抱着剑,形只影单地坐在屋檐下的栏杆上,寥落地望着湛蓝的天空。
时光似乎凝固了,她慢慢感觉不到四季的变化,也几乎分不清梦与醒的区别,常常不记得自己身在何处,一整开眼睛,只是看见室内一片安静,橘黄的夕阳正缓缓漫过床榻,淹没她苍白的指尖。
在一成不变的时光里,只有极少数的时候是不同的,那来自千里万里之外的,黄沙之上的奇怪礼物,会一次又一次地将她紧闭的房门叩开,像是在一遍一遍地提醒她,四季依然变换,草木岁岁枯荣,那扇门后面,还有一个不断前进的全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