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则异常忧虑,家里大小事宜,他已经尽数托付给张秀才,他这个曾经的崔府大管事,则主要管理外事,他由季淮口中得知盛京情形诡谲,便与秦欢商议,暂时约束人手,蛰伏一段时日,转而派出大批人马潜入盛京,试图探查出一丝蛛丝马迹,却始终一无所获。
无人知晓那朱红感到高墙之下,已经风雨飘摇的王朝的命脉,正在流向何方。
而随着秋风吹过树梢,满城黄叶漫卷的时候,张秀才便提议,大小姐生辰将至,这些日子血气太重,恐怕招致不详,应当大办一场,也好冲冲煞气。
他想,无论是季宣还是谢晟,都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季青雀即使从不开口,未必没有感到伤心,多少也该热闹一场,让季青雀散一散心。
崔云并不觉得季青雀会心有欢喜,但是既然张秀才也是一番好意,便也愿意一同向季青雀提议,而出乎他意料的,季青雀略做思考,便点头应允。
于是庆贺之事便行云流水般铺开,四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而在这少见的欢愉气氛里,季青雀的生辰终于悄然到来。
第67章 难得
季青雀不大喜欢自己出生的日子, 每到了那一天,府里难免寥落冷清,一面欢声笑语,一面香灰袅袅, 便是热闹也总带着一种强颜欢笑的意味, 季青雀小时候不懂, 后来年岁渐长, 逐渐明白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倒也并不是感到伤心, 只是觉得无趣至极,于是再也不肯庆祝生辰。她性子从来就古怪,孙氏自小便事事顺着她,对外则流了几滴无关痛痒的眼泪,说季青雀悼念母亲, 不肯生烟火,只一心一意为母亲祈福诵经,实在是难得的有孝心。
而苇城到了这一日,人流如织, 车马如云, 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不止是苇城的豪富官吏, 许多外地的商户官员也托人送来贺礼, 崔府的街道上门庭若市,人声鼎沸, 这般煊赫的光景, 就连昔年崔徽在时也鲜少见得。
就连张年也带了州府两位大人的贺礼过来, 他一身锦衣,光鲜亮丽,笑眯眯地从人群里找到了刘师爷,转达了两位大人对刘师爷的赞誉,他们既知苇城四野太平,风清气正,却都认为是如今代掌苇城的刘师爷之功,纷纷对他青眼有加,一番赞美之语听的刘师爷满头大汗,哭笑不得,连连作揖,一方面悲叹自己一世清白如今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另一方面却叹息,上官如此愚蠢,满州百姓,又岂可托付他们之手?
财帛美色,本就动人心神,生而为人,即便真是铜墙铁壁碧血丹青,可是总有结发妻子,总有高堂父母,总有挚友亲朋,在他照料不到的地方,总有人身怀祸事,囊中羞涩,这时给他们雪中送炭的不是别人,而是有求必应事事周到的崔家,这是崔家的恩义,自有人记在心里,总有发挥作用的时候,如此一层一层渗透下去,织起一场无色无形又密不透风的大网,于是自有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那一天,更何况,州府那二位,根本就是不是所谓高风亮节之人。
自视聪明,又惯于猜忌,既无道德,又没有慈悲心,却最善于摆出冠冕堂皇的做派,这样的人建立起的只会是薄冰一样脆弱的同盟,而因利益而建的同盟,当然也会因为利益而崩解,外有张年,内有姬妾,便是有昔年同窗之情,又经得住几番风雨。
张年慢悠悠地和刘师爷说话,一边环顾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时不时有人过来与他寒暄,张年都笑容满面的应了,还有人想从他口里打探几分州府对崔家的意思,他也含着笑,一一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