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转过脸,伸出手,倚靠住一旁的栏杆,才能够不骤然弯下身子,将自己这一瞬间的痛苦和绝望暴露在安乐长公主面前。
静宜喜欢谢晟。她一直是知道的。
像谢家和季家两家那么性情奇怪的孩子,世上总是少有的,天底下多的是荣华郡主这样平平无奇的姑娘,貌美,娇气,任性,被母亲宠的不知天高地厚,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就像清清浅浅的一汪水,一眼便能看的出来。
虽然也不是什么海枯石烂的欢喜,可是对女孩子来说,十几岁时候的小姑娘喜欢真算得上是天大的事情,只是谢晟早有了婚约,静宜又是骄横不讲理的性子,明知不可能,心里又还是不甘心,随母亲到了盛京来,第一件事便是去寻季家姑娘的麻烦,做的明目张胆,手腕又不怎么高明,实在是幼稚可笑的小女孩儿才会用的伎俩。
总该让她见见谢晟的。张皇后忽然想。
她还是个活在母亲庇佑下的孩子,谢晟却已经是个男人了,与她早不是同样的人了,所以,让她再见一次谢晟,她就不会喜欢谢晟了。
不喜欢了,便不会有遗憾了。
那么,如果那个不可避免的结局到来的那一刻,她的痛苦大抵会比现在更少一些吧。
张皇后惨淡一笑。
她竟然也会有如此自欺欺人,惺惺作态的一天。
如今卢阳王身死,嘉正帝垂危,北有凶胡,南有乱民,四周尽是狼子野心蓄势待发的宗室,偌大的天下就像一张即将打翻的棋盘,马上便要彻底倾覆,棋盘上的黎明百姓,世家豪族,都要一视同仁地受尽这个世道的折磨。
而如今,这张摇摇欲坠的棋盘还能够维持着最基本的平静,只有唯一一个理由,那理由既简单,又可笑,细微如黑暗中的蛛丝,维系在一个随时可能死去的男人那近似于断绝的虚弱呼吸间,在病榻之上,为天下人延续着最后的和平。
东宫尚在,只要嘉正帝一息尚存,就永远是这个天下唯一的主人,所有试图在他活着的时候僭越他权柄的人,无一例外,统统都是乱臣贼子,人人皆可诛之。
而当嘉正帝咽下最后一口气后,那么整个跃跃欲试的天下将失去最后一道枷锁,从此走向礼崩乐坏的乱世,四海之内,将无处不是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