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很少有人敢于直视谢晟的眼睛,与谢晟对视的人,总是会在触到他眼睛的那一刻,便仿佛被火烫伤那样,匆匆忙忙地移开视线。
季青雀却清楚地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似乎比几年前的她,更接近于记忆里的她自己的样子,而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感到痛不欲生。
就像她听到卢阳王死去的时候,竟然并不感到痛苦和愤怒。
她对卢阳王感到怨恨吗?非常的怨恨,在她曾经拥有过的人生里,他给予她的痛苦几乎贯穿了她记忆的全部。
漫长的死,化作大火的城池,她对他的怨恨是一切故事的开端,她第一次离开王都,回头望向纸醉金迷的盛京时,心里想的是总有一天,她要回到盛京来,她要将将卢阳王高高吊起,对着谢府的方向,对着昔年死在动荡山河里的天下百姓,以最凄惨的死以作偿还。
可是事实上结束一切都并不是她,在她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做的时候,他就以那么滑稽和荒诞的方式死去,死在了他最瞧不起的妻子的手里,没有山摇地动的兵变,没有四海皆惊的动乱,在真正的乱世开始之前,就如此悄无声息的结束了一切。
她所最怨恨的人,就这样在她还没来得及报仇的情况下死去了。
可是她听到了之后,竟然只是感到微微的茫然。
她是在这一刻,才这样清晰地发现,在从烟雨霏霏的盛京离去的那一天起,自己竟然已经走了如此之远,以至于那曾经足以主宰她整个人生的仇恨,竟然已经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不是不怨恨,她不是不愤怒,即使此时此刻,她心中仍然燃烧着极致冰冷的火焰。
可是那和卢阳王没有关系。
和她离开温暖狭小的闺阁之后,所见过的天地比起来,和那即将在她面前张开大门的,触手可及的未来比起来,他实在是太渺小了。
她感到茫然,并不是因为前方有路,仅仅是因为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要走的路前方其实是有东西的,尽管那是她从未想要的东西。
多古怪啊。
谢晟却像是并没有意识到她的沉默,或者说他总是很习惯于季青雀的沉默。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可是好像从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便常常便会在季青雀说许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