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
神秀嘴角眉梢的微笑隐去了些许,但依旧不失多年修炼而成的和善,“师弟何出此言?”
“因为你脸上有字。”
景翊这句话说得自然且真诚,神秀要不是在景翊那双足够清澈的狐狸眼里看到自己一干二净的脸,几乎真要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脸了。
“什么字?”
景翊抬手依次戳过自己的额头,右脸,下巴尖,左脸,每戳一下,吐出一个字,四下戳完,吐出四个字来。
“生,不,如,死。”
冷月已经习惯景翊在别人脸上看出她永远也看不见的东西这件事了,但要说这个施然微笑的人满脸写着生不如死,冷月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犯嘀咕。
神秀也像是听了什么事不关己的戏言一样,原本淡下去的笑意猝然浓郁起来,看得景翊直摆手。
“你不用笑,笑了也没用,我小时候第一次在寺里见到你的时候这四个字就已经在你脸上了,这么些年早就在你脸上长瓷实了,你就是笑出一朵向日葵来也盖不住……”景翊说着,摇头一叹,“枉我一直以为你是不得已才在这儿当和尚的,这两天还琢磨着回头走的时候要不要一块儿把你救出去呢。”
神秀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到底还是笑着的,“多谢师弟费心。”
“为你费心的人又不只他一个。”
冷月淡淡地说着,微眯起眼睛,扫了一眼这处整洁得无可挑剔的僧舍——严格来说,应该是在景翊住进来之前整洁得无可挑剔的僧舍,被景翊住了这两日,屋中就已有了些微的属于景翊的痕迹了。
第一次进这间僧舍的时候,冷月只当神秀是个酷爱整洁的人,但仔细看着眼前的神秀,再看看这间僧舍,冷月才发现这两日每每看到神秀都会出现的那种挥之不去的别扭感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了。
比起整洁得过分的僧舍,神秀在自身行头上实在马虎太多了,不是不够干净,而是痕迹颇多,比如从他左边袖子袖口的磨痕可以看出他是个常用左手的人,而侧腰间衣带打结的顺序却是与惯用右手的景翊打出来的一样,意味着他原本是惯用右手的,却不知为什么非逼着自己改用了不惯的左手。
而这间僧舍在景翊没有住进来之前丝毫没有类似的痕迹,那时几个倒扣的茶杯围着茶壶摆了个完美的圈,所有能居中摆放的物件全都是居中放置的,笔架砚台这样常用来判定用手习惯的物件都收在了书架的底层,各个家具经常被手接触的表面都被打磨得干干净净,单看这间屋子,绝看不出从小在这间屋里长大的那个人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
所以,一直以来,这间屋子八成不是由神秀自己收拾的。
先前一双眼睛只盯在神秀疑点满满的言行举止上,竟让如此明显的线索就这样在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