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放眼余州, 叫得上名的世家他们几乎都有耳闻, 从未听说有哪户人家是‘陆’姓, 以为是打外地慕名而来,可他竟然也带着几分余州口音。
靳濯元无意同他们详说,兀自寻个位儿坐下。
甫一落座,便瞧见昨日在街上唤他‘兄长’的宋淮安背着书匣走了进来。
他先是同塾生问好,转至靳濯元这侧,他几乎是瞪圆了眼,双手交握在胸前, 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
宋淮安仍记得陆芍的兄长不好相与,可碰见了,若不打个招呼,反而在众多塾生面前失了礼数。加之靳濯元的位置正巧在他右手一侧,二人并排而坐,日后总有说上话的时候。
“陆兄!你怎么也来了?”
不待靳濯元回答,其他塾生也簇拥了上来:“二位认得?”
宋淮安轻车熟路地放下书匣,一边整理,一边解释道:“这是陆家妹妹的兄长。”
“先前住在你对门的陆家妹妹?”有人拨开人群,露出一张惊讶的脸来:“她不是上京去了?怎又回来了?”
同宋淮安相熟的,基本住在岁绵巷一带,邻里之间哪有甚么秘密,今晨发生的事,到了午间,便已传遍街头巷尾。
岁绵巷周遭有好些年纪相仿的人,几人通常会玩至一块儿。他们同宋淮安玩得好,自然也颇为照看陆芍。听闻她回来,还商讨着让靳濯元递话,问个平安。
靳濯元被他们东一句西一句吵得两耳嗡嗡,面色极差,从书匣子里拿出一叠素净的纸:“递话容易出错。若有甚么话,怎么不写纸上?我给你们带回去多好。”
原就是随意一说,却见案几上那叠高厚的信纸一张张地被人抽走。
靳濯元面上不显,只是手里狼毫从中折断,冒出参差不齐地竹刺。
不消一会儿,便有人将写好的书信放至靳濯元的案几上:“劳烦陆兄。”
诚顺坐在后面的杌子上,望着主子青筋乍现的手背,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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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湛水不过四十的年纪,蓄胡绾发,腰背挺得笔直。他来时,学堂下的塾生齐齐起身,恭肃行礼,待先生示意落座,他们才规矩地坐了回去。
“想来大家都瞧见了,今日学堂来了新的塾生。”
众人的目光落在靳濯元的身上,靳濯元无法,只好微微颔首。
薛湛水笑着拂了拂衣袖:“陆珩是打汴州来的。正巧这段时日陪妹妹回乡小住,便同大家共读一段时日。别瞧他初来乍到,我昨日问他策问,怎料他年纪轻轻,非但言之有物,还有远见卓识。胸藏千百计,腹中有乾坤,待人知物进退有度,行为举止得体儒雅。”
户籍上所说,他是商户之子,不及弱冠。而薛湛水的父辈原先就是商贾起家,瞧见商户之子能有这样的天分与见地,他眉眼间更是掩不住的欣赏与惊叹。
诚顺听了,收拾书信的手一顿,只觉得先生所说的这些话中,只有‘胸藏千百计’这句话,可以当真。
然而薛湛水是打国子监中央官学出来的监丞,眼光独到。靳濯元能入他眼,并非如昨日同陆芍调侃的那般,随意批判几声赋税徭役,装腔作势一番,便能博得薛湛水嘉赏,其实光从他把持朝政来瞧,纵使手段狠辣,也无法否认其一身的真才实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