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院使官衔高,胆子也大,隔着半掩的床幔去瞧躺在榻上的陆芍。她的手被靳濯元拢在掌心,只一蹙眉,就能惹得眼前人频频替她拭汗。
太医院的人也默不作声地静候着,一直等陆芍高热褪去,才由福来领着出了提督府。
马车上,四人突然打开话匣子,齐齐议论方才见闻。
郑院使叹了一声:“果真是我见识少了。”
他突然觉得这陆芍身上带些本事,能牵动靳濯元情绪的人,放眼整个大梁都寻不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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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芍清晨高热,一直到暮色四合,额间的滚烫才缓缓散去。
靳濯元守在屋内,不曾出去半步。是以桌案上密折堆积如山,他一面照看陆芍,一面处理朝中的大小事。
诚顺这几日奔波在外,忙着掌印交代的事,一直至今日才回汴州。甫一回来,便听闻掌印血洗大内,将俞灏一众人缉拿下狱。
他在余州时,便跟着靳濯元查探案子,这里头既牵扯官商又牵扯文人塾师,经手了贩卖私盐、贪税的案子,私下审讯了乡绅塾师。
跟了掌印这么久,再迟钝的人,也厘清了其中错杂复杂的势力。诚顺以为余州的事迫在眉睫,掌印回大内后,应会第一时间将背后所有的势力,当着一众朝臣的面,悉数抖落出来。
俞灏其罪当诛,手里头的罪证也足以搅起腥风血雨,掌印却舍近求远,费尽周章的弄了一场刺杀。
他不明其中深意,便壮着胆子问了一嘴。
靳濯元一面掭笔,一面提点道:“咱家手里的罪证皆是自余州而来,倘或拿着这些去定俞灏的罪,余州的行迹便要败露。”
诚顺固然知晓这些,只是败露又如何,‘谋逆’一事迟早是要揭露的。
靳濯元觉得他有些心急:“火候未到,他们不敢贸然谋逆。可一旦咱家行迹败露,便要防着他们铤而走险。狗急了还要跳墙,届时他们困兽犹斗,孤注一掷也未尝没有可能。然而现在仍是多事之秋,北地灾情将歇,流民成片,赋税改革的事又在各县闹个不休,倘或当真动起手来,权势不过在皇朝更迭,居高位者总有受益一方,可叫苦的却是那些甚么好处也讨不着的芸芸苍生。”
诚顺也知晓现下各地并不稳当,周景才从北地动身,又要调转马车去顺州清查赋税,力查贪税。
可这攸关天下的话自掌印嘴里出来,总觉得有那么几分怪异。
因他从来只顾自己爽快,压根不将天下安危,朝纲稳固放在眼里,甚至还巴不得煽风点火,将那朝堂搅得愈乱愈好。
眼下居然思虑起百姓的福祉,实在罕见。
靳濯元瞥了他一眼,笑了笑,语声温吞地说道:“慈福宫那位不能死得太过痛快,最好是温水慢炖着,一寸寸地炖成烂泥。她不是志得意满,以为天下唾手可得吗?那便先由她,待她以为天下尽可收入囊中之际,再敲烂她的脊骨,让她亲眼瞧着触手可及的东西复又落回咱家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