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灵动模样,与往日的娴静端庄或妩媚慵懒,皆不相同,教人一眼便能自人群中将她分辨出。
郗翰之未再行近,只驻足廊边,于众人未察之时,眸光复杂地望着他的这位夫人。
观这情形,她当是在为离开建康收拾行囊,似是默认了他已同意携她同去。
可他方才,分明并未答应。
庭中众人往来忙碌,并未察觉他已于暗处驻足。
他双眉蹙起,掩在袖中的手悄悄攥拳,正要上前,却又想起书房中的异梦。
眼前的妇人,本该与他琴瑟和鸣,恩爱非常,有一日却教他陡然发现,她非但待他未付真心,还暗中将他的言行尽告与建康。
这样令人憎恶的背叛行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
可不知为何,待目睹她自浮屠中跃下时,他却痛如万箭穿心,悔恨不已,久难平复。
这其中,定还有隐秘是他并不知晓的。
眼下,他只有循着本能,将这妇人带在身边,方能慢慢弄清楚。
这般想着,才要踏出的脚步便悄然收回。
他转身冲跟在身旁的刘澍恩低声吩咐:“且寻两个靠得住的兵卒家眷,作寻常仆从入府中来做事,替我暗中看着夫人之言行,府外你也命人留意着。”
刘澍恩忙应下,侧目望着仍忙碌的众人,问:“使君可是要携夫人同往寿春去?”
郗翰之道:“她既愿去便去吧。她是崔公独女,便是再不待见我,我也得多容忍些。若此时便将她一人留下,倒真教人觉我忘恩负义。”
恰此时,立在庭中的阿绮仿佛有所察觉,蓦然回首,正对上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间,二人俱未有动作,只静静遥立,不知所想。
片刻后,各自移开视线,仿如未见。
……
却道谢夫人自愤然离去后,便匆匆回府,将先前之事尽数说与崔淮。
崔淮闻之,自一面与夫人大骂阿绮不知好歹,心思歹毒,未将家族利益放在心上,一面又束手无策,不知如何做,才能挽回局面。
崔萱自从同泰寺归来后,便被兄嫂禁于府中,不得外出,此时知谢夫人才去寻了阿绮,忙赶来探听情况,知阿绮果然拒绝了谢夫人的请求,方放下心来。
崔淮望着妹妹这副模样,却愈气不打一处来。
从前父亲仍在时,这个嫡出的妹妹颇受宠爱,他虽为长兄,却丝毫不敢苛责。如今父亲已逝,他已然掌家,便有恃无恐,霍然起身,指着妹妹大骂:“你与阿绮,不愧是好姐妹!两个不肖女,都这般不顾身份,要以士族女子身份,低嫁给寒门庶族的荒伧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