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这是汉时乐府诗歌,素来是女子赠给即将诀别的负心郎君的。
郗翰之呆在原地,垂头怔怔望了许久,来来回回,一字一句默念数遍,才终于明白,他收到的,竟是一封和离之书!
那一个个乌黑娟秀的字迹映在眼前,仿佛化作利箭,密密麻麻射入他心窝,令他剧痛难当。
她果然是走了。
趁着他以为二人已将过往误会解开,放松警惕时,她毫无征兆地将他抛下,独自离去了。
他只觉胸口一阵窒息闷痛,下意识单手捂额,阖眼缓缓仰躺至身后榻上,无力而痛苦。
原来,这些时日里,她对他的那一点温柔与顺从,统统都是假的,她下定决心要离他而去,自她想起前尘往事那一日起,便从未改变。
他无声苦笑。
从前的他,意气之下,不查真相,便赠她休书,令她往后的日子,都落入重重黑暗深渊。
如今的他,得她一纸和离书,大约也算咎由自取了。
他只觉如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冰水,彻骨的寒冷令他痛苦不已。
当年独留姑孰的她,是否也如他此刻一般,失望与苦涩交织,仿佛沉入水中,难以呼吸?
他眼前渐渐浮现出这些时日以来,二人一同相处的情景。
亲密厮磨,相互依偎也罢,一同散步,都弄汤饼也罢,她都是笑着的。
他分明再未在她眼中见过先前常有的鄙夷与冷漠,偶尔更能见她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情。
她待他,应当已没了从前的怨恨之意,却为何仍执意要离他远去?
他再三表明余生弥补之意,为何她始终不愿给他机会?
痛苦之余,他心底的困惑也渐渐累计,越发难以消解。
他再度深深喘息,自榻上一跃而起,匆匆更衣,将那和离书收入袖中,出屋大步而去。
刘澍恩随侍在外,正要来唤,一见他出来,忙跟上前,问:“使君,军中的布置都已好了,咱们何时出发?”
郗翰之脚步未停,闻言道:“吩咐下去,命敬道仍时刻紧盯鄱阳与江陵二地的情况,若有异动,随时来报。至于军中,”他略思忖一瞬,“仍照先前咱们的安排,五万人先往鄱阳去,其余留在寿春,待半月后,往江陵去。”
刘澍恩一一应下,才去吩咐了近侍,又见他直奔马厩,俨然是要出去,心中一惊,忙问:“使君这是要往哪儿去?”
郗翰之已到了马厩边,接过身旁仆从递来的常备干粮与水囊,正牵着马往外去。
闻言他脚步一顿,面色沉了沉,哑声道:“我得先去见她。”
刘澍恩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她”指的到底是何人,见他已牵马而出,只得急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