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路上行了半月有余, 方近寿春。
郗翰之事先写了书信回来,告知阿绮有孕, 与他同归一事。
刘夫人不知夫妻二人间的种种, 见原本道自小体寒, 恐难怀胎的儿媳竟突然有孕, 一时欣喜不已。
她原想赶紧替阿绮张罗日后生产事宜, 将接生的妇人、医家、安胎汤药等都备好, 可转念又想起先前的种种不快, 遂又歇了心思。
左思右想,她心中仍是高兴的,便干脆在儿子与儿媳回来这日,亲自乘车往城外去迎。
待队伍行至城门处时,阿绮仍坐在车中,不曾料到刘夫人来, 经外头的仆从来提醒, 才要起身下车去问候。
刘夫人心中正记挂着她, 又怜她体弱,料这一路奔波, 定是累了,忙亲自拄着拐, 拖着笨重的双膝上前, 牢牢握住她手,垂眸望向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满面喜色, 道:“你快别忙,眼下正是该千般当心的时候,定要好好看护着。”
刘夫人出嫁不久,郗翰之父亲便故去了,为养育亡夫独子,此后多年,她始终寡居,也未曾怀过一儿半女,前几日才寻了府中生养过的婢女仆妇们来问过。
阿绮头一回见刘夫人未顾得上儿子,便先迎上来关心她这个儿媳。
她心知婆母如此,自然是为她腹中这一胎,遂也未多谦让,令婢子们赶紧来将老夫人搀到阴凉处饮水后,便依言重回车中去。
刘夫人心中记挂,不肯上车,直见阿绮先入了车中,才拄着拐慢悠悠回车中去,命人将儿子唤来。
母子两个坐在车中,俱是喜悦不已。
尤其刘夫人,方才见人多,还稍掩饰着,此刻一双浑浊双目已湿了,当着儿子的面,双手合十,仰面不住道:“多谢佛祖天神开眼,令我儿有后了!”
郗翰之望着母亲不知是向佛祖还是别的神明道谢的模样,眸中也掠过温柔之色。
他始终记得,过去的十几年里,刘夫人为了抚养他这个并非亲生的儿子,几乎是呕心沥血,费尽心神。
从前因丈夫故去,继子年幼,家中无劳力,她只能靠着每日起早贪黑地做针线活,替人浣衣来换些口粮,母子二人常有食不果腹的时候。
每至腹中饥饿时,她却总将自己的那一份省下给儿子。
如此多年,她方得了乡邻们的交口称赞。可饶是如此,仍有人在背后议论这一对并非亲生的母子。
刘夫人素来易受旁人言语左右,便也恐他这个儿子听了旁人的议论,生出芥蒂,于是对他越发关怀备至,甚至比寻常人家的亲生母亲都更好些。
后来二人在南下时失散,经过多年,好容易寻到,刘夫人自然更多了庆幸,越发事事以他为重。
因早早没了夫君,她这辈子便只盼着能见到唯一的继子能生活顺遂,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