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顶小轿从春风楼侧门抬出,领头的是城东康王府上的李管事。
元鸢端坐在轿内,食指轻轻摩挲右手的尾指。她不想让人看见她受了伤,便未包扎。伤口细长,粗粗看去,像一丝缠绕的红绳。
自午后她便一句话都没有说话,如提线木偶般坐上了王府的轿子。
他回来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今日?
轿子忽地往下倾,打断了元鸢的思绪。李管事懒洋洋地喊了一嗓子:“下轿吧。”——语气说不上恶劣,却绝不算客气。
轿子里的人应了一声,银铃响起,在寂静夜色中尤为清晰。帘子撩开,轻轻落下一双挂着银铃的绣鞋,复又被大红裙摆覆盖。
原本还侧着脸的李管事看直了眼睛,喉头也跟着发痒。
元鸢抬头望去,是一道侧门。身为昌平侯府嫡女,打她生下来就没入过侧门。可这会儿她只是随意地打量了一眼,便自觉地垂下头。
冷风灌进后背,李管事回过神,咳嗽了两声,温声细语地解释:“姑娘莫急,待会儿自有人领你进去。”
元鸢颔首,不一会儿果真来了一个提着灯笼的嬷嬷。元鸢未抬头,听闻上头传来一声轻慢的“进来吧”,才乖乖地跟上去。宽大袖摆上的鎏金蝴蝶随着她前行的步子摇曳生姿,姣好的面容隐在金色流苏面帘下。
银铃轻响,像哼着小调儿似的,可在这阴森森的府邸里反而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元鸢一直低着头,安静地跟在嬷嬷身后。那嬷嬷显然没有同她说话的兴趣,她自然也不会去自讨没趣。
府里四处掌着灯,照亮回廊外的假山池塘。塘中蛰伏几只小虫,间或“咕咕”直叫。
脚步声顿住,元鸢将头垂得更低。“吱呀”一声,似是嬷嬷推开了房门,冰冷的月色泼在元鸢的裙摆。
屋里没掌灯,大抵康王还未回来。
元鸢并未松懈,她很清楚接下来才是最煎熬人的。就像掉进陷阱里的小兽,抓着墙壁,绝望地等待不知何时来宰杀它的猎人。
嬷嬷退后半步,将手里的大红灯笼交到元鸢手中。元鸢接过,福了福身后入房。
房门关上时,烛光照在嬷嬷满是褶皱的脸上,眼底的鄙夷也一览无遗。元鸢只当没看出,浅笑着道了声谢。
嬷嬷转身走了,元鸢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淡去。
因着有灯笼,屋里的摆设显露在她眼前。待看清房间后,她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狐疑。
都说康王骄奢淫逸、挥金如土,可这屋里的陈设未免太过简陋,简陋到像是无人居住。只墙壁上挂着一杆银枪,在夜色下泛起瘆人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