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遗书,仅十四字。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李禹揉纸掷余地,双目后红的似要滴下血来。
他从云秀怀中夺过尸身,捧着那张脸反反复复地看,掩过脖颈,探过鼻息,都是死亡的征兆。
“殿下,苏贵妃在催了,去往北苑的时辰到了。”唐亭提醒道。
“殿下——”一侍女连滚带爬而来,“皇长孙,皇长孙薨逝了!”
李禹猛地转头,死死盯着她。
“皇长孙从来体弱,近来数日更是风寒反复,一刻钟前突然抽搐不止,太医未至便、便……”
空气中有一刻是静止的,铜壶滴漏发出计时的声响。
“殿下,为今之计,这太子妃与皇长孙如何发丧?”唐亭提心问道。
“太子殿下,奴婢有一求。”云秀膝行伏跪在李禹脚下,含泪道,“奴婢受太子妃恩携多年,无以为报,如今便让奴婢给太子妃和皇长孙敛衣入棺吧,事后奴婢会去泉下再侍奉。殿下安心便是。只望殿下重得了天日,莫忘了与太子妃的结发之情,届时还请殿下加恩与主子。”
说着,她小心翼翼从李禹手中抱过尸体,“殿下,您且好好的。”
“唐将军,此去一路,千万照顾好殿下。”云秀搂着尸身,眼泪簌簌落下。
“末将谨记姑娘的话。”唐亭试着扶起李禹,“殿下,姑娘说的有道理。”
“……好,好云秀。”李禹合眼点头,几瞬计较间,已然有了决定,只道,“孤一定记得你的话。”
“太子殿下,一路好走。”云秀放下尸身,跪首送行。
人已远去,徒留背影。
侍女缓缓抬头,垂眸身前那具慢慢僵硬的尸体,眼中是渐浓的讽刺笑意。
天色还未完全黑透,尚有最后一缕光亮。
她的姑娘带着她,总算熬到这一天了。
第7章 家国 永咒其满门生不得安生,死不得好……
兴德二十八年四月初十,平旦时分,天光稀薄,滴漏声声。皇宫朱雀侧门如常打开,百官照例上朝。
然待里头内三门甫一开出,宫人侍婢皆疾跑疯喊,乱做一团,争相涌出来。
百官面面相觑,随手抓来内侍宫人寻问。几番追问下,大致理出两点,天子失踪,太子妃母子暴毙。
群臣有一刻的晃神,片刻基本皆也反应过来,这是天子弃城出逃了。遂大半急返回府,各自寻求出路。难得的几位怔了半晌,仰叹息撞墙殉了这破碎山河。
不过数个时辰,天子弃城而逃下落不明的消息已传遍了长安城。原本就被战乱笼罩、时时提心吊胆叛军攻入城的百姓,瞬间崩了心防。
曾经热闹繁华的朱雀长街,已是一片兵荒马乱。有惜命者慌不择路往城外跑去,有贪婪者驾马牵驴奔入宫殿争抢金银细软。
大街上,咒骂声、哭喊声、呼唤声,声声交缠。
有两个声音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