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钩,裴朝露哄睡孩子,又在榻边陪了小半时辰,确定孩子睡熟,方轻轻剥开他手指,起身回了自己院中。
月色朦胧,她在院中廊下烹煮一壶茶。
铜炉火势盛大,壶中沸水翻涌,她的手覆在刚看完的卷宗上,人有些愣神。而掩在袖中的另一只手,还握着这日阴庄华塞给她的那张字条。
“阿昙!”裴朝清拿了件披风过来,轻声唤她。
“阿昙——”他拎起熟盂,顺势将炭篮中的火势浇灭,“你想什么呢?这三沸水都老了。”
“……二哥!”裴朝露一个激灵回神,匆忙想要去拿炉上熟盂。
“往一边坐,再烫伤了。”裴朝清拂开她,示意将他臂弯中的披风接过去,“夜深风寒,就这般坐着,仔细受寒。”
“又烫又寒的,调和一下岂不正好。”裴朝露垂眸系好披风,抬首与兄长笑道。
“说什么浑话。”裴朝清整理好湿透的茶器,回身吩咐侍者再寻一套送来,“多年未得你烹茶,今朝夜色甚好,二哥讨个口福。”
侍者来去很快,未几一套崭新的茶具便奉在了桌案上。
茶艺六道,炙饼、碾末、取火、烧水、煮茶、酌茶。对于裴朝露这般出身高门的女子,自是不再话下。
然今夜,她却完全心不在焉,好不容易在裴朝清左一句,又一句的提醒下,到了最后一步酌茶。
酌茶,便是将茶舀进碗里。只是头一步尤为重要,需得将第一次舀出的茶汤贮存在熟盂里,以作抑制沸腾和孕育沫饽之用。结果裴朝露舀来直接入碗,推到了裴朝清面前。
裴朝清也未多言,只捧来轻嗅。
到底,这茶水入不了口。
他放下茶盏,叹了口气,“你到底在想什么?”
陶瓷茶盏磕在黄花梨木的案桌上,发出脆生生的一记声响。
夜深,人静,水停,火熄,周遭一片宁和。
这记声响便格外清晰。
裴朝露颤了颤,抬眼醒神,只是一双近来稍有光亮的眼睛,带了两分忧色。转眼,却是肃正了容色,含笑望向兄长。
“二哥回来了,凡事自不用你一人担着。”裴朝清缓了声色,将茶汤回于熟盂里,换来自己煮,须臾将烹好的茶汤递给胞妹。
“便如这茶,你煮不好,便二哥来煮。煮坏了,二哥且给你补上。或者你累了,不愿煮,总也没有为难你的。”